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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一 江州風雲起

  宏恆票號正門前,嚴履泰在呼嚎凌冽的寒風中目送那一行沒有任何標識的大車遠去,每輛大車都由兩匹雄健的轅馬牽引,這不是北地晉州,宿州境內並無大型馬場,這些高大轅馬修長的四蹄說明這些馬兒身上都有著或多或少的草原馬血統。

  這些馬在馬匹匱乏江南便是充作知縣坐騎也不如何跌份,一行二十餘輛大車又都是梨木所制,光是用料少說每輛大車便要二百兩銀子起步,再添上每輛大車兩匹簡直暴殄天物的拉車轅馬……

  嚴履泰不禁心中暗暗懷疑,是不是自己真老得不再有過去的眼光,對這煙雨樓小女子是不是應當另眼相看。

  「大掌柜的,主子吩咐過,您在屋外頭可不能待久了,原本您身子就虛弱,若是不慎染上了風寒咱們這些近旁的人哪個逃得脫責罰,」身邊有個心思細膩的小廝拿了狐皮的斗篷給嚴履泰披在肩上,「您還是早些進屋……」

  「你倒是細心。」柔軟暖和的狐皮斗篷披在身上,嚴履泰撫摸著斗篷上那些細密光滑的皮毛掃了一眼那小廝,「在票號做事幾年了?」

  「回大掌柜的話,這是第三年了。」小廝忙不迭地跪倒在地。

  在票號里人情迎來送往做事的小廝夥計,那個不是人情練達通曉世故的?嚴履泰身為宏恆票號大掌柜,此言一出哪個不曉得這伶俐小廝立馬就要升遷了?同在嚴履泰身邊的那些小廝夥計們除去向他投著艷羨眼光的同時也不禁暗暗懊喪,為何自己方才就沒來得及想到這節……

  嚴履泰身為宏恆票號大掌柜,雖說平日里神龍不見首尾,每每有大事時才露面,但將個打雜做事的小廝往上提一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既然在票號內做了三年,又怎會不知道方才我正在想事情卻被你斷了思緒。」然而嚴履泰言語讓那伶俐小廝不由渾身一顫,「自個兒掌嘴十下。」

  「想要出人頭地是好事,可若是逮到機會就魯魯莽莽地上去,也就是在票號里才會有自己掌嘴十下這般輕的責罰。」他將身上的狐皮斗篷解下來扔到那跪伏在地的小廝面前,「在票號中做事,有賞有罰,做好了主子吩咐下去的事,這狐皮斗篷就是你的賞,拿去換銀子,少說也有幾百兩。」

  說罷嚴履泰便折返回票號內,身後傳來清脆響亮連綿不斷的耳光聲,票號里夥計和小廝小步在他身後亦趨亦從,在掌柜們議事的裡屋十步以外駐足。

  宏恆票號除去嚴履泰這位掌舵的大掌柜以外,還有司職大堯十六州分號事宜的各分號掌柜,不然僅憑嚴履泰一人之力,要經營如此大一家票號著實是分身乏術,這不再是早年宏恆票號才立時候連夥計不過小貓小狗三兩隻的光景,若是宏恆票號倒了,他嚴履泰敢擔保全大堯少說也得有小几十萬人要因此填不飽肚皮。

  現在離年關尚早,本不該是掌柜們齊至於此的時候,然而推開門進去裡屋內卻人滿為患。

  原先於一張長條楠木桌兩側安坐的宏恆票號分號掌柜們同時起身向這位大掌柜長揖及地,他們在宏恆票號分號中時俱都是連郡守縣令見了也要好言相待的人物,在嚴履泰面前卻馴順非常。

  不為其他,只為他是所有這些分號掌柜們都欽佩的大掌柜。

  嚴履泰略略回禮后揮手示意讓這些分號掌柜們都落座,「此番早了數月召集諸位回總號,諸位可知所為何事?」

  「既然大掌柜的要我們這些人回來,想必不會是小事。」左首上一富態掌柜憨笑道,「大掌柜的自有大掌柜的道理,我們只消聽大掌柜的便是了。」

  富態掌柜是嚴履泰一手帶出來為數不多能入他眼的徒弟,於算學經營一道已是極通的,奈何見識眼界不足,故而被下放到宏恆票號分號中歷練,這一歷練便是二十年,人也從當年那不足百斤的瘦削青年養到了今日這般稍走動兩步便要氣喘的模樣。

  不過隨著身子分量一同增長得還有他經營的手段,這富態掌柜自從到西北偏僻易州擔當分號掌柜以後,那原本連年虧損幾近倒閉的分號短短兩年內百年扭虧為盈,使在座其餘分號掌柜在看到易州分號賬簿時也都為他讚嘆不已。

  即便是河清郡華府主人華安,看過在這富態掌柜在易州票號連年盈利的賬簿后,曾對嚴履泰親口說,如若哪日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富態掌柜就是接他班的人。

  按理來說以嚴履泰這不知何時便要出什麼毛病的羸弱身子,再加上咳血毛病,早該把這富態掌柜召回宿州來,帶在身邊至少先熟悉下河清郡總號的事物,不然若是哪日出個什麼差池,再想要倉促接下嚴履泰手頭事物,那可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做完的。

  嚴履泰不說,這些分號掌柜們也只得都耐著性子等,能在宏恆票號中做到分號掌柜,其中不乏有驚才艷艷的桀驁人物,或是大票號錢莊的掌柜或是主家,然而他們曾所在的那些錢莊票號俱都被驟然崛起宏恆票號碾碎成渣滓以後,這些也曾在一州商場叱吒風雲的人物都不敢再顯露崢嶸,都在默默蟄伏,等待那個曾將他們收服的長衫老人老死或病死。

  「大掌柜的,年關未到就將我們這些分號掌柜召到河清郡來,若不是事關票號存續的頂大事,難免就有些耽誤分號生意之嫌。」右首上用金絲固定了一隻由水晶研磨而成鏡片的分號掌柜皺皺眉頭,看面相已有不惑之年,卻仍是面如冠玉,「入秋後我江州分號與江州江湖共主的松峰山談成了筆大買賣,從今往後這松峰山田地中的營收盡交付我宏恆票號江州分號打理……」

  在座分號掌柜們聽聞此語后俱都嘩然,要知道江州那可是公子襄秦記票號的老底子所在,宏恆票號之所以能在江州開設分號拿還是拿秦記票號

  在宿州亦可開設分號的條件換來的,公子襄何等的人物,在票號這行當上要想在他面前佔便宜那是痴心妄想。

  宏恆票號之所以在江州開設分號,那是純乎於賠本賺吆喝,就為了將票號分號遍布大堯十六州的名頭,就連嚴履泰本人都沒指望能在江州公子襄的手指縫裡落下來多少碎銀子,誰曾想竟被這江州分號掌柜做成了這般大的生意?

  在座的分號掌柜們在算學上的造詣,是即便在京城太學中被供奉的那些算學家也要嘆為觀止的存在,不多時便有人算出了松峰山在江州田地的產業幾何,雖說並不是個如何大到令人嘆為觀止的數目,可勝在細水長流。況且松峰山於江州田地的營收都交由宏恆票號打理后,也便意味著這而今江州江湖執牛耳者日後勢必亦會將更多產業交由宏恆票號……

  不過他們心中都隱隱有些擔心,江州江湖大大小小勢力產業多少年一直都交由秦記票號打理,宏恆票號雖說有意涉足,卻也始終僅能撿些零碎來做而已。這些掌柜們唯恐這江州分號掌柜為了貪圖一時的小利落到了和秦記票號儼然對立的兩面上,得罪了秦記票號便等同於得罪了那公子襄.……

  這普天之下,又有幾人敢於得罪這位公子?

  「在下也明白諸位心中顧慮,確實,早些年松峰山與煙雨樓產業盡數遞交秦記票號代為打理。」將那水晶鏡片將往上推推后這面若冠玉的江州分號掌柜微微一笑,「不過似乎近來松峰山與那秦記票號起了齷齪,名下產業包括從煙雨樓覆滅后得來那些都放出話去,請託人來打理……」

  「公子襄都不願再接手的物事,你就這麼吃下去,沒想過後果么?」嚴履泰面色不變,「松峰山的產業就這麼放出來,要知道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搶到手那可就是槍了白花花的銀子,江州票號錢莊人才輩出又佔據地利,就被你這般輕而易舉有了可乘之機?」

  「松峰山立規矩在先,自然是能者得之。」這江州分號掌柜又道,「大掌柜的,我雖說本事不及您,可好歹也在票號這行當中廝混了二十來年,趨利避害的道理還算知曉,事前也曾跟秦記票號的掌柜通過氣,相信不會與秦家起什麼齷齪.……」

  「起不起齷齪已經不重要了,將你分號中收入的產業都還回去,再加上些添頭。」嚴履泰露出了讓人難以揣測是何用意的微笑,「把這些松峰山的產業都還回去吧。」

  「大掌柜的,雖說我對您是一等一的敬重,可分號內事宜難道不該由分號掌柜擔當?」

  「沒別的意思,不過提前告訴一聲,你為了從秦記票號接下的所耗費的那些.……大概都要打水漂了。」嚴履泰低聲道,「江州,已是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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