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 無妄之災(下)
若是僅以人數多寡論,游魚門與松峰山相較也不逞多讓,不過俞觀潮心中也通透游魚門門徒數目中的水分何其大,他這一門之主所能調動的人手也就武功良莠不齊的六七百人,看似不少,實際那些粗通幾下把式的門徒興許還不是體格稍健壯些的常人對手。
六七百人,可堪使用的還得再對半折去,滿打滿算也就四百人,要去對付的煙雨樓餘孽連松峰山那等身手的弟子都討不著好,一二層樓境界的門徒去了也是白搭,如此一來俞觀潮就算把整座家底和盤托出也不過能湊出百餘人的隊伍。
「盧賢弟,游魚門對那煙雨樓餘孽肆虐江州一事,亦也深惡痛絕。」一派大義凜然神色的俞觀潮決定不等那盧子贛開口,自己便先來聊表忠心,總好過這松峰山來客開出什麼他力所不能及的要求,「松峰山有難,游魚門豈能坐視不理,本門主不日便教門內得力人手傾巢而出,是歸於松峰山調遣還是自行追剿煙雨樓餘孽都無妨,但求能助高山主一臂之力。」
只是可惜了那些多半要被松峰山用以在剿殺煙雨樓餘孽是充作棄子誘餌的弟兄,不知到時還有幾人得還.……
心中波瀾稍起的俞觀潮轉瞬之間心境又心如靜湖,但凡他在游魚門門主任上,為了門派存續,死數十門徒還是更多些都無礙大局。
就是不知那裘老三是否也得了徵召人手襄助松峰山的消息,按那老傢伙吝嗇脾性,少不得還要摳下些老本來不肯盡數交出。如此一來漁鄞郡內海沙幫與游魚門勢力此消彼長,俞觀潮少不得要吃些小虧,不過以此在那松峰山山主高旭心中那桿秤上,為游魚門添了好些分量,那可得還要好些時候才能見到收成幾何嘍。
始終關注俞觀潮神情變幻的盧子贛,此刻反倒是對游魚門門主高看了兩眼,未曾想到這偏安一隅的兩條漁鄞郡地頭蛇中還出了這般頗有些梟雄心性的人物,捨得下這般重注。那按山主早先構想也就多了不少斡旋餘地。
「俞門主願鼎力相助松峰山,盧子贛在此替山主先行謝過。」盧子贛這才面露些笑意答道,「不知俞門主何時派出門內弟子?」
「一旬,哦不半旬日子,畢竟召集人手整備器械馬匹也要些時日。」
「半旬日子.……游魚門不過盤踞漁鄞郡一郡之地,召集人手竟要半旬日子?」
眼見這松峰山來客似笑非笑,俞觀潮心有不安之餘依舊硬著頭皮辯說道:「前些日子本門有些事故,門內得力弟子大半都被在下差派出去前往江州各處,恐怕還得有些時日才能回這華亭縣來,半旬日子原已捉襟見肘……」
哪裡有什麼事故,分明是他俞觀潮得去把那些個還在江州各處吃喝嫖賭的游魚門門徒都召回來!天曉得那些不日就要去與煙雨樓餘孽生死搏殺的漢子們,還在江州哪處酒肆喝了個酩酊大醉,亦或是在哪處青樓賭坊內欠了一屁股債。既然這些人不日就要為游魚門赴死,俞觀潮再怎麼著也得讓這些三五旬日子過後還不知能活幾人的本門門徒多快活兩日。
「子贛先前還以為俞門主是位識大體的人物.……」盧子贛搖頭嘆息,「如此看來,倒是在下冒昧了,還想在山主處以此相抵游魚門罪過……」
「姓盧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一旁再按捺不住的俞觀海急了眼,「咱游魚門這幾年是承了松峰山不少恩情不假,可要到咱們出力賣命的時候也曾有半句推脫的?罪過?真他娘的按讀書人的話來說,就是欲,欲啥來著?」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見面前這松峰山內山弟子添補完了他下半句,俞觀海也沒要就此善罷甘休的意思,早幾年為了肅清漁鄞郡內煙雨樓勢力,游魚門死的人又何嘗少了去?那些本是煙雨樓產業的漁船,說是松峰山慷慨饋贈,可到底還不是他們出人出力才艱難拿下的產業,還得要他松峰山慷他人之慨,教素來是個直來直去脾性的俞觀海如何能不憤憤不平?
俞觀潮自知若要再任由這心直口快的阿弟再胡亂說下去,在這松峰山內山來客面前吐出的每一字說不準都會落到那松峰山山主高旭耳中去。眼下幾字幾句的失言日後不知還須得要游魚門付出多少代價去償還。於是乎忙止住了還欲要張口的這個阿弟,賠笑道:
「愚弟鹵莽,先前多有冒犯處,還請盧賢弟多多擔待。只是本門主還有一事不明,游魚門自打歸屬松峰山後始終不曾有半點背離念頭,談何罪過可言?」
至此俞觀潮還只道是盧子贛要用這些由頭與他榨取些銀兩油水,先前也不是沒有下山遊歷的松峰山弟子使過這伎倆,那些多是囊中羞澀的外山弟子倒也好打發得緊,松峰山上規矩嚴苛,俞觀潮也只需教幾名伶俐門徒帶上他們去好生玩樂幾日,事後再奉上封白花花銀子,遠稱不上什麼高明手段,可應對起那些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松峰山弟子,卻是好用得緊。
松峰山內山來客俞觀潮也不是未曾見過,不過多是公事,鮮少有假借這由頭來游魚門敲竹杠的,今兒個倒也算開了眼界。只是不知這松峰山內山弟子喚作盧子贛的胃口幾何,要多少真金白銀填進去才能餵飽。
「十二日前在下與同門一道在江州以南群山中追剿煙雨樓餘孽,眼看便要將煙雨樓餘孽盡數絞殺。」盧子贛話鋒一轉,「俞門主之弟竟率游魚門門徒六十餘人攔路在前,在下師兄何易寡不敵眾,不幸身死於俞門主之弟手中.……」
此言一出於俞觀潮而言有如晴天霹靂般,自己這個阿弟竟膽大包天到了敢於率游魚門門徒截殺松峰山弟子?還是與這盧子贛同在一處的內山弟子?敢情這盧子贛來游魚門是為了替松峰山興師問罪?」
「放你娘的屁!&俞觀海聽得此言急了眼,「不過就是要等些時候召集人手,怎地在這兒紅口白牙污人清白……」
「阿弟住口!」『
見阿哥一掌拍在桌上震翻了茶水,饒是俞觀海如何不情不願也只得住口。他這個阿哥是游魚門一門之主,假使他這個做阿弟的都不聽話,全門上下又有幾人會聽?長兄為父,一半是爹娘一半是被阿哥拉扯大的俞觀海輕重厲害還是知曉的,只不過那松峰山來人擺明了來者不善,何苦來哉再去與人家擺出一副好臉色去商議。
「敢截殺我松峰山內山弟子還敢自報名號,現在卻擔當不得么?」神情未有絲毫意外的盧子贛漠然道,「於本派與煙雨樓之爭中明辨是非黑白的游魚門,歸順松峰山後反倒做出了這等忘恩負義之舉,若非是山主念在那時情分上,那登門造訪的便不是子贛而是江州官兵了。」
「空口無憑,可有證據?」俞觀潮強作鎮定開口道,「愚弟是本門主這個當哥哥的親眼看著長大成人的,雖說平日里行事言語都魯莽了些,可秉性不壞又是識大體的,其中可有誤會?不是本門主自作聰明,只是唯恐又小人從中作梗構陷阿弟.……」
「松峰山內山同門算上在下共十四人,皆親眼目睹令弟攔路。原本是十五人,只是何師兄身死,我這師弟卻還想著如何包庇兇手。」盧子贛自嘲道,「如此也好,既然游魚門早已與煙雨樓餘孽勾結在一處.……」
「卸磨殺驢而已,還怕找不出由頭來誣我們?」俞觀海厲聲喝道,「你小子敢來游魚門,就不怕自個兒出不去么?」
作為門派重地的所在,周氏武館舊址的這片所在早便被俞觀潮營建成了另一番模樣,隱藏於暗處的死士不必說,光是請動兩位在江州境內精通機括之道的高人秘密將整座宅院內里改建便花去了幾千兩真金白銀。未雨綢繆的俞觀潮原本構想,若是在這漁鄞郡內他們游魚門,終落得了與煙雨樓一般的下場,憑籍這些暗藏機括死士未嘗沒有絕境反擊扭轉乾坤的機會。
只是未曾想還未曾與海沙幫分出個勝負高下來,松峰山就要先來置他們游魚門於死地么……
「你游魚門傾全門之力殺得子贛一人,松峰山千百人可殺得?」
杯中那一兩葉一兩金的龍溪春茶已涼,色香味全無,他說罷便舉杯滿飲,而後也不去在意身前俞觀海的殺意騰騰,饒有興緻地擺弄那隻小巧瓷杯。
「老子不在乎他娘的松峰山來多少人,你今兒個既然來了,老子絕沒有就這般輕易放你走出去的道理!」
俞觀海面目猙獰緩緩拔刀出鞘,這柄刀是他成人是阿哥送他的刀,這松峰山內山弟子的腦袋,想必也經不起這把削鐵如泥好刀砍第二下。
盧子贛不動聲色,擺弄瓷杯依舊。
俞觀海神色掙扎面露苦痛之色。
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