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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一 窮寇 (下)

  客棧廢墟上的廝殺已經步入尾聲,小垚山連同晉州武官在內也僅有魏長磐二人,重傷的葉辰良都未能在客棧倒塌的瞬間逃出,連同小垚山嘍啰和晉州武官的屍首一道被掩埋在廢墟下,凶多吉少。

  沈懿在武二郎四周騰挪變換身形的同時也在猶豫,畢竟是瘋子一般的小垚山大王,即便受了致命的傷勢依舊忍不住要讓人忌憚不已。

  對她而言第一次出手沒能建功就意味著這是次失敗的刺殺,之所以再嘗試兩次那也純粹是因為鹿玖的緣故,卻未曾想要將自己置身於騎虎難下的境地。

  白月沉而旭日升,沈懿心裡破天荒生出些按捺不住的焦躁,習慣隱身於黑暗中的割鹿台刺客沒人喜歡曝身於日光下,何況還要面對武二郎這樣的強敵,在這種不熟悉的環境下用不熟悉的方式殺人,難免讓人不安。

  魏長磐身後是叢濃密的茅草,他已經無路可退而武二郎還在步步進逼,剩下的距離還不足一丈,兩個人之間伸手就能相碰。

  在這個距離上試圖後退和左右騰挪都要冒極大的風險,魏長磐駐足不動的同時武二郎也停下腳步,粘稠墨黑的血從他身上的傷口緩緩滴落,與其說是血倒更像是某種油脂,他小腿靠近腳踝後方位置的傷口甚至能看到森白色的骨頭,那個割鹿台的女子殺手險些讓武二郎少掉一條腿。

  不過走了三十多步的小垚山大王在魏長磐駐足的同時停步,肺腑所受的重創讓他的粗喘聽起來像是鐵匠破損的風箱,似乎這短短几步路耗竭了他體力,眼下無疑是出手的良機,但魏長磐和沈懿還在懷疑這是否是陷阱而猶豫不決的時候武二郎已經重新調整了呼吸。

  「官府不會容許洒家有娶妻生子,江湖正道不會容許,割鹿台不會容許,沒人會容許。」

  這句話他說得很慢,一字一頓,像是在陳述鐵一般不可爭辯的事實。

  「是的,官府,江湖正道,割鹿台。」沈懿語氣淡然,這個總是煙視媚行的妖嬈女子此刻靜如止水,「都要你死。」

  當一切旁門左道的手段都不再起效時,真正能決出生死的唯有日夜修習的殺人術。

  和刀劍。

  最後一次調整呼吸,眼前已無還手之力的年輕人已構不成什麼威脅,真正棘手的還是身後割鹿台的女子殺手,於那個門派的殺人武術他了解得還是太少,譬如刺穿胸膛的那一擊,他原本意在避過所有要命的血脈和筋絡轉而將傷勢儘可能降到最小,卻未嘗想過還是挨下這近乎要命的一擊。

  至於而後的第二下還有斬斷他跟腱的那刀,在痛楚都被秘術壓制的情況下他只感覺到了行走時的不便,在稍後的交手中時可能會埋下隱患……

  想得太多了。

  生死之間,想得越多,走的就越靠近那條死路。

  魏長磐瞧了瞧自己兩條已經動彈不得的胳膊,自嘲地咧咧嘴,而後坦然站定在武二郎面前紋絲不動,他已經沒了防禦和反擊的餘力,只能盡量挺胸抬頭站得精神些。

  日已東升。

  沈懿手中的短直刀以刁鑽至極的角度刺向武二郎左側肋下,就在第一縷略顯刺眼的日光照到武二郎面上的同一個瞬剎,數十年的不曾有絲毫鬆懈的刺殺讓她在這一刻做出了決斷,不論時機還是方式都趨於完美,刀尖直指武二郎的要害。

  看似漠然等死的魏長磐也動了,在兩條晃里晃蕩的斷臂無法做出什麼有威脅攻擊,他抬起腳,調動渾身上下所剩無幾的氣力,以市井青皮無賴鬥毆的方式狠狠踹向武二郎的胯下,這時常被人以斷子絕孫腳冠名的狠辣招式在武夫廝殺時出招其實頗有奇效,不過這下三濫的手段到了見生死的時候,有誰不樂意使出這令天下男子都聞風喪膽的一招?

  然而這一腳武二郎竟是不躲不閃生受下來,反倒是魏長磐覺到有如踢上鐵板的痛楚,那本該脆弱到不堪一擊的所在竟硬如卵石。

  沈懿矮身將短直刀刺入武二郎身側第六第七根根骨之間,一擊即退的同時她甚至還能出手輕彈那柄依舊滑稽可笑插在武二郎背後奇形兵刃,確切地說是手柄上一個不如何起眼的小凸起。

  在與小垚山大王貼身廝殺時,做成這兩件事無異於火中取粟,即便是割鹿台中身法屈指可數的沈懿也不能全身而退。

  武二郎的拳在她出彈指罷手柄后呼嘯而至,本該重傷瀕死的他此刻出拳威勢在這一刻達到頂點,拳未至時拳罡就幾乎在沈懿面頰割出細密的血口。

  這是避無可避的一拳。

  在這一拳的威勢下沈懿付出了肩胛骨鎖骨寸斷的代價在得以向後掠去,而轟出這堪稱驚世駭俗一拳的武二郎似乎並不滿意,用左手在右拳上抹過後皺眉抬頭向那棵百步之外的烏桕樹望去。

  奇門陣術的布設需要時間材料和人力,但以「羅網」和「牽絲」的手法阻滯那小垚山大王出拳削減威勢卻並不算太難,以鹿玖在奇門戰術上的造詣僅需要幾次呼吸的時間就能準備停當。可她們依舊小覷了重傷以後武二郎出拳的威勢,裹挾著千鈞之力呼嘯而來的拳在瞬間就崩斷了她所有連接羅網的絲線,須知那逾百根絲線每根都足以吊起百斤的重物而不墜,卻在武二郎的拳下被摧枯拉朽。

  「退!」強咽下湧上喉頭鮮血的沈懿穩住身形大喊出聲,「快退!」

  想要操控「羅網」就必須要操縱「牽絲」,破陣后循著那些絲線就會暴露陣主的所在。

  沈懿之所以向割鹿台長老自請相伴左右,大半是因為已經堪稱奇門陣術宗師的的鹿玖,近身廝殺上的一竅不通與奇門陣術的天賦異稟相較,差距不啻天壤,一旦陣術被破后尋常武夫都能如當初晉州並圓城外一般將其輕鬆制住,介時再好的貼身內甲和亦或是防身機括都起不到絲毫作用。

  她還是低估了武二郎這一拳的威勢,本想就算身法不足避過這一拳也不至遭受重創,卻未曾想這一拳幾乎當場將沈懿戰力瓦解,那些絲線在關鍵時的起效救了她的命,否則現在她身上的傷勢就不是斷幾根骨頭而已。 ……

  什麼快到模糊的東西在稻茬田壟間一閃即逝,扛著鋤頭起早下地的農人被地上揚起的塵土嗆了嗓子迷了眼,嘴裡念叨著奇了怪了大清早怎麼就颳起妖風,等揉舒服了眼睛定睛向地下看去的時候,卻被田壟上從那妖風刮來方向延綿而去的大腳印弄得呆若木雞。

  阿五臨行前脫了腳下那雙磨損嚴重的牛皮靴,安安穩穩將其放在水榭外的石階旁,還不忘提走公子未曾飲完的半罈子酒。

  這雙靴曾令武杭城裡多少好手藝補鞋匠見了都唯恐避之不及,每次一見這靴,靴面靴筒靴底無一不是爛得千瘡百孔。勸那位沉默寡言的主顧換雙新靴?費再多口舌說干唾沫也得不到回應,回了這單活計?可架不住人隔三差五就提著靴來蹲在一邊看人補鞋,也不說話,就這麼直勾勾地看,不知嚇跑了多少主顧,無計可施的補鞋匠們只能哼哧哼哧盡心儘力將這雙鞋修補停當,不過看在時候總能有一錠大銀的豐厚報仇份上,他們待這雙牛皮靴的時候也都盡心竭力,破破爛爛的靴子交還到阿五手上時總是幾乎嶄新的。

  這雙靴將浪跡天涯的阿五栓在了公子的馬前。

  那處硝煙離他至多還有半柱香的路程,溪澗河流密林矮丘對阿五而言都不成阻礙。

  即便有那些晉州武官掠陣,可周遭前狼后虎鷹視狼顧,況且鷸蚌相爭,后又有漁人,不過是個才在武道登堂入室的年輕人,想要全身而退,談何容易。

  不過這些阿五縱是心裡清楚也並不在乎,如果那個年輕人還活著阿五就饋贈他武道前程,如果那個年輕人死了阿五就殺了武二郎再幫他收屍。

  「血的味道,是秘術?」阿五駐足停步,皺眉煽動鼻翼,神色不快,「旁門左道,怎麼還有兩種?」

  武二郎身負秘術對他而言並不是秘密,品秩不值一提,但經由那些刺客代代改良,似乎還是得出了些有意思的東西。

  不過靠著透支性命滅絕人慾得來的武道前程,分量究竟會打多少折扣,稍後便知。 ……

  「可有遺言?」

  「遺你老母。」

  問候武二郎家祖宗十八代並不能減輕魏長磐身上的痛楚,剛剛他又被武二郎一拳打折了小腿。

  隔著一層薄褲魏長磐也能覺出他胯下的異樣,他吐著血笑得卻極放肆張狂:「你個沒卵的傢伙……」

  這句話讓他又挨了一拳,這次是右肋,大概斷了六七根骨頭,那些臟腑即便還沒碎成肉塊約莫也在滲血。

  欲練神功,必先自宮.……沈懿沒由來想起當初性子頑劣的鹿玖提筆,鄭重其事在那捲秘術上添這八字時的神情,臉上的笑意就再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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