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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方圓之中,刀光劍影【一】

  鐵悵不喜歡賭,從各種意義上都是如此。

  那不止是因為在自己的故鄉之中,「賭」乃是嚴令禁止的東西之一,更因為他自己的性格就令他對於這種由未知帶來的刺激感敬而遠之——只是不論是自己故鄉那與大魏截然不同又隱隱有些相似的歷史,還是眼下自己所在的強大而又豪放的大魏,賭這一字似乎一直都存在於若隱若現的暗處之中。

  所以像戌亥八街這樣的地方,有這麼一家甚至幾家龐大的賭坊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大魏到底是大魏,這個鐵悵熟悉又陌生的王朝在百餘年前的魏太祖之時,便與西方的歐羅斯人開始了在技術上的合作與研究,單單看此前鐵悵尋回的那一批火藥的威力,就知曉大魏的技術力顯然與鐵悵所知的任何一段過往都有所不同。

  除了在火藥這個問題之上外,更加能夠體現大魏技術之強大的,便是大魏的土木建設。

  ——方圓賭坊不在地面上,而是在地底。

  戌亥八街地下百尺深的地底。

  要在戌亥八街地下百尺處挖開一塊足以容納數千人活動的土地、並且還要令地下這如此龐大的空間絲毫不影響到任何地面之上的建築,這絕不是一件隨便一說就能辦到的事情——要在這樣的時代之中開闢出如此之大的地穴,那需要的不止是人力物力,更需要的是巧奪天工的設計與精妙絕倫的構思。畢竟這個世界沒有魔法,也沒有仙術,幾根普通的大柱子也很難頂住地穴上方的泥土與樓房,除非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夠教會一根立柱如何修鍊內功。

  但大魏的技術卻能辦到,並且既然連師十四都能在自家的客棧下面弄出這麼大一座賭坊,那麼大魏的皇帝陛下想要做到這樣的事情顯然更是輕而易舉。

  「公共茅房,一文既用?」

  當夥計帶著鐵悵與藺一笑自客棧之外轉到了客棧側方的小巷前時,藺一笑終於忍不住看著眼前的木牌撓著頭開口了:「阿悵,難道方圓賭坊就建在茅房之下?」

  「這是個很聰明的主意。」

  鐵悵微笑著開口道:「人有三急,但咱們戌亥八街這樣的地方可不能讓你隨便鑽進某家店鋪或者房屋的後面解決自己的人生大事,因此像這樣的公共茅房每日迎接的『客人』自然也會不少——如此一來,有人是真的來解決急事兒的,但有人卻是通過茅房來到了方圓賭坊里,這兩種人混在了一起,誰又能知道進入茅房的這位到底是去做什麼的呢?」

  藺一笑嘆了口氣:「這未免也太過小心謹慎了些。」

  「藺爺有所不知,咱們賭坊玩得一向不小,因此那些賭客們來時身上總會帶上不少的銀子,這反而令得有些不開眼的傢伙罔顧師爺的規矩,不要命地盯上了那些來賭的賭客們。」

  夥計走在前面,壓低了嗓子嘿嘿笑道:「雖然咱們八街人大都是身懷武藝的好手,要劫他們的財顯然不太容易;但其中總有一些賭客乃是八街外的富商,手癢之下才來到咱們這裡賭上兩把,他們這種人也自然就變成了要錢不要命的亡命徒眼中的肥羊——雖然師爺此前也派了些好手守在入口處,但百密終有一疏,而那些傢伙只要得手一次就能弄到成百上千的銀子,自然總想來試試自己會不會成為那個撞了大運遇到了『一疏』的幸運兒,就此飛黃騰達。」

  鐵悵介面笑道:「這倒也是一種賭,贏了就此發達,輸了直接沒命。」

  夥計也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有些冷冽:「但我們做莊家的卻有些虧,他們的命在我們這兒可值不了幾個錢。」

  茅房自然不會離主街太遠,不到幾步路的功夫,三人便已經來到了茅房的大門前。茅房門口正有幾個拉車的車夫躺在車上半眯著眼等待著客人,只是當鐵悵仔細地看了看他們的模樣之後,才發現原來這幾人都是師十四手下的好手,儘是些過去便打過了照面的熟人。

  他們顯然就是師十四安排在這裡充當護衛的人手。

  茅房果然是茅房,藺一笑尚在門口,就已經聽到了茅房內傳來的那一聲聲酣暢淋漓的呻吟,忍不住皺著眉頭嘆息道:「若是大爺我在地下賭的時候,頭上正有這麼幾個腌臢貨蹲在茅房裡哼哧哼哧,這心裡只怕是再怎麼想也有些過不去才是。」

  「咱們的賭坊自然不會就在這正下方,這一點藺爺大可放心。」

  夥計引著兩人走進了那扇沒有門扉的大門,笑嘻嘻地打開了一間茅屋那破舊的木門:「這茅房裡最裡面的那個坑位便是了,兩位爺請自便,小的就先回客棧了。」

  鐵悵微微拱手抱拳,也不顧茅屋內傳來的那一股股一言難盡的怪味,就這麼施施然地踏了進去。而藺一笑則微微猶豫了一剎那,旋即搖了搖頭嘆息一聲,也一道走了進去。

  茅屋內有十個坑位,十個坑位都由一道木牆隔開了來,這場景讓鐵悵忍不住覺得有些眼熟。只是與自己所知的茅房略有不同的是,坑位之上並沒有木門擋住視線,顯然大魏還並沒有文明到連隱私都要顧全一番的地步——但也正因為如此,當鐵悵與藺一笑踏入茅房的那一瞬間,坑位上十道凌厲的目光幾乎是齊刷刷地射向了他們的面孔,那目光之中不但有戒備,還有警惕。

  ——但不論怎麼說,被一群光著屁股的漢子盯著的感覺實在是古怪了些。

  鐵悵翻了個白眼,看了看那些坑位之上的熟面孔們,忍不住拱手苦笑道:「幾位弟兄能夠在這樣的地方一蹲便是一整日,這捍衛賭坊之決心實在是令鐵某人佩服至極,堪稱有大決心大毅力,鐵某自愧不如。」

  「.……咳,原來是鐵大人和藺天王。」

  那幾人也發現了來者到底何人,於是眾人的神色不免都有些不自然,畢竟兄弟幾個現在正光著屁股在這裡裝模作樣,被鐵大人看到了實在是有些令人老臉一紅。不過最裡面的那位卻似乎半點羞赧之意也無,他竟是直接就這麼站起了身,看著鐵悵拱手苦笑道:「小的常關山,師爺手下九子第七,見過鐵大人和藺天王。」

  鐵悵打量了他兩眼,這才發現常關山的不凡之處——這位九子第七的常關山果然與眾不同,他不但就蹲在去往方圓賭坊的必經之路上,並且他並沒有脫下自己的褲子,單是這一點就已經有了幾分鶴立雞群的味道。

  「常兄別來無恙。」

  鐵悵也隨意地拱了拱手:「你我雖有多日不見,但眼下這地方實在是不太適合敘舊,站在這裡敘舊只會讓你我之間的過往沾染上一種難以言表的氣味,鐵某也就直接開門見山了——眼下我兄弟兩人有急事要去往方圓賭坊,還望常兄指個方向。」

  常關山立刻側了側身子,伸出手指向自己的坑位,肅然道:「不敢耽擱了鐵大人要事,常某這裡便是暗道所在之處,兩位請。」

  鐵悵也不多言,胡亂地對著幾位佯裝蹲坑的光屁股漢子拱了拱手算是告別,然後逃命一般地衝到了常關山所在的那道木牆之後——只是那木牆之後卻並沒有坑位,顯然常關山只是蹲在這裡做個樣子罷了,甚至那木牆后還點了一盞蠟燭,蠟燭旁還放著兩卷書,顯然某位蹲在這裡忍受著惡臭的仁兄正在苦中作樂,借書卷之趣抵抗惡臭之襲。

  「常兄,好魄力。」

  鐵悵看了一眼地面上的活板門,旋即回首又一次敬佩地對面色尷尬的常關山拱了拱手。他微微一頓,旋即又同情地看了一眼諸位蹲在坑位上保持著演技的漢子們,嘆息一聲便打開了活板門,一閃身便鑽了進去。

  藺一笑站在門外略微沉默了一會兒,終於也走到了活板門前,回頭看著常關山肅然道:「常兄,還有諸位弟兄。」

  常關山連忙躬身抱拳:「藺爺請說。」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幾位將來,必成大器!」

  藺一笑嚴肅地豎起了大拇指,旋即不顧眾人無奈尷尬苦笑悲傷的複雜神色,一道消失在了活板門裡。 ……

  或許是因為茅房裡的場景太過於有衝擊力,活板門後向下延伸出來的狹長地道卻反而讓鐵悵與藺一笑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了起來。

  地道很長很長,石質的階梯不太平整,並且上面已經長出了青苔,若是走在其上的賭客一個不小心,或許懷中的賭資就會變成佛爺那裡的醫藥費。階梯的兩側之上被人挖出了無數的小洞,每一個小洞里都擺著一盞模樣奇特的蠟燭,那蠟燭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似乎是在撫慰此前剛剛受到了茅房衝擊的諸位賭客們那可憐的鼻子。

  在這斜向下的地道盡頭,若有若無的喧囂已經傳入了兩人的耳中。

  「阿悵,這道也太狹窄了一些吧?」

  藺一笑低著頭側著身子,愁眉苦臉地跟在鐵悵的背後:「若是這賭坊里的人稍微多些,那這道豈不是會徹底堵死、進不去也出不來?若是再多幾個像我這般體型的大漢,這道不是根本就沒法走了嗎?」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上去的道兒是另一條路。」

  鐵悵輕快地走在地道之上,微笑道:「這樣也好,這樣待會兒不論我們有沒有找到大正凈,他想逃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要我們動作夠快,那麼——」

  ——轟!

  鐵悵的話還沒有說完,突如其來的喧囂與吵鬧便匯聚成了一道音浪,以比海浪更加兇猛的勢頭,直接拍斷了鐵悵所有的話語!

  鐵悵站在地道的盡頭,看著眼前灰暗的燈光,看著燈光之下那比蜂巢還要更加密密麻麻的人頭,看著那些站在賭桌上高舉著雙手歡呼的江湖豪客與輸紅了眼握緊了腰間兵刃的賭徒,終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兄弟,我想拜託你個事情。」

  他忽然回過了頭,看著同樣面色震驚的藺一笑嚴肅至極地道。

  藺一笑微微一愣,旋即看向鐵悵正色道:「你說,我盡量做到。」

  鐵悵咂了咂嘴,苦笑著指著人群嘆息道:「發揮一下你最擅長的能力,把這裡的人先打死一半如何?——不多,一半應該也就兩千人左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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