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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狗咬狗【二】

  「白蛇,就是那位吧?」

  阿吽沒有說話,但出乎他的意料,駱輕侯背後的公子卻忽然笑了起來:「近日京城郊外出現了一位自號白蛇的刀客,短短數日刀下的亡魂便已經超過了三位數,不論是正道中人還是邪魔外道,只要被他撞見了都是一個死字——恰逢近日萬國大講,各門各派各國的好手齊聚京城,其中不乏有自恃武功高強者想要為民除害拿下這個叫白蛇的惡賊,然而不論是凌雲山的劍客還是一簪山的女俠,甚至就連六扇門的捕快與玄宗的道長們,都是一去無回。」

  他微微頓了頓,撫掌笑道:「一刀斃命,所有人都被他一刀斃命,其中包括玄宗外門首徒鄭南山,以及鬼門山的白無常。」

  公子說話的時候,駱輕侯一直死死地盯著阿吽,一言不發。

  白蛇與黑獒之間的關係,或許比藺二與他的交情還要更深幾分,若是眼前的「阿吽」真是鐵悵,那麼此刻聽到失蹤多時的白蛇的消息,他決計不可能保持住冷靜。

  所以他死死地盯著阿吽,那模樣看上去比阿吽還要更加緊張幾分。

  然而阿吽卻只是側了側頭,平靜地看著公子道:「鄭南山也死在了他的手下?」

  「不錯,一刀割喉,遊刃有餘。」

  公子當然不知道這些,他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阿吽,微笑道:「閣下似乎與白蛇先生頗為熟稔,不知道這位白蛇與閣下的功夫相比,孰優孰劣?」

  阿吽搖了搖頭,嘲弄道:「不知道,沒有交過手,以後應該也沒有交手的機會。」

  公子愣了愣:「噢?」

  「本座雖然長居戌亥八街之內,但外界的消息卻清楚得很。」

  阿吽的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嘲弄,似乎是在嘲笑白蛇的不自量力:「這一次玄宗就來了五個人,其中外門首徒鄭南山乃是整個玄宗的新一代的翹楚,不但道境高深,一身武功也頗有可圈可點之處,在整個玄宗之內也僅遜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北宮銘一籌;同時此人為人頗有孟嘗之風,六山四門的年輕一代之中有不少人都與他交情匪淺,白蛇殺了他,簡直就是捅了天字第一號的大簍子。」

  他微微頓了頓,旋即冷笑道:「更何況聽說玄宗三仙人之一的北宮愴也在京城之內,白蛇的實力再如何不凡,也不可能是北宮愴的對手,他死定了。」

  駱輕侯看著阿吽,忽然皺緊了眉頭:「你很希望他死?」

  阿吽掃了他一眼,嘲弄道:「他身死與否與我何干?他死了不會讓我多掉一滴淚,他活著也不會讓我多喝一杯酒。」

  駱輕侯沉默了許久,旋即緩緩地向後退了兩步:「你真的不是鐵悵,鐵悵不會不管白蛇。」

  阿吽笑了笑:「如果我是鐵小犬兒,現在應該已經懶得管你們的死活了。」

  「那就好,那我的話已經說完了。」

  駱輕侯咂了咂嘴,回頭看向了公子:「北遼的老兄,你還有什麼要和他們說的嗎?」

  公子笑了起來:「本座與他們非親非故,哪有那麼多閑話可聊?我現在只想看見一片艷紅色,被火映紅的艷紅色。」

  「你們會看到的。」

  師十四忽然緩緩地向前走了一步,看著公子微笑道:「老和尚煮人時的柴火,一定能讓你心滿意足。」

  公子笑了笑,輕輕地擺了擺手。

  「送他們走吧。」

  ——鏘!

  他話音剛落,駱輕侯的峨眉刺便與阿吽的右腿撞在了一起!

  阿吽的雙足之上穿著一雙黑色的靴子,但那靴子的尖頭處竟是鋼鐵製成,若是被這靴子踢了個正著,只怕當場就會體會到透心涼的感覺,並且能夠讓人真正意義上地「心飛揚」;而駱輕侯手中的那兩柄峨眉刺也頗為刁鑽,阿吽剛剛抬腿,駱輕侯的雙刺便已經交叉在了阿吽的必經之路上,並且立刻貼著阿吽的腿滑向了他的胸膛!

  「原來老生所說的那個用了大雪山秘術的人,是你。」

  阿吽撤腿回身,避開了駱輕侯的雙刺,同時一記正宗至極的無門寺般若掌便拍向了駱輕侯的腦袋:「強行激發人體的潛能治癒內傷,雖然效果拔群,但卻會損失壽元,你應當很清楚才是。」

  「我當然清楚,魔宗的天魔解體不也是這種效果嗎?」

  駱輕侯笑得無比開心,病態的潮紅色莫名地爬上了他的面孔。阿吽一掌拍來,他卻不閃不避地欺身而上,峨眉刺直刺向了阿吽的面門:「你為什麼要遮住面孔?難道你這張面具之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還是說——你不太想讓人知道你的身份?」

  嘭!

  阿吽的手掌在半空中收了回來,一掌拍開了駱輕侯的峨眉刺:「你猜?」

  「我不想猜。」

  駱輕侯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待會兒會取下你的面具親自確認的,從你的屍體之上。」

  兩人幾乎是心照不宣地纏上了彼此,而另一側不論是師十四還是耶律哥翰與老生,都極其默契地沒有看向他們。

  耶律哥翰與老生望著師十四,師十四看著天。

  「.……若是鄙人方才沒有聽錯的話。」

  師十四長嘆一聲,緩緩地抬起了手中的軟劍:「有人曾言——兩個人,不夠打。」

  耶律哥翰咧了咧嘴,拔出了腰間的彎刀:「一個人,更不夠。」

  「耶律將軍,莫要小看了這廝。」

  老生的目光之中滿是警惕與慎重,他那一雙泛著金色的手掌早已舉到了胸前:「江湖之中早有傳言,師十四乃是當年求索林的山主,雖然這傳言沒有確切的證據、他自己也從未承認過。但是就老夫看來,以他的功夫,要做那求索林的山主絕對是當之無愧!」

  師十四看著老生,忽然笑了起來:「你剛才叫我什麼?」

  老生咽了口唾沫,冷笑道:「老夫既然與你和老和尚決裂,自然不會再如過去一般喚你。」

  「色厲內荏。」

  師十四頓時失笑,搖頭道:「姓唐的,你永遠都只能當一隻老鼠。」

  老生面色一惱,冷笑道:「閣下和八丈佛在八街里一躲便是如此之久,誰是老鼠只怕還猶未可知。」

  「此言差矣。」

  一道寒光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而當這道寒光出現的一剎那,師十四的聲音也同時傳到了老生的耳中——寒光之中,師十四面帶微笑,手中那柄詭異的軟劍驟然化作了一道新月,而他的聲音,卻似乎比那劍光還要更加冷徹幾分!

  「你躲在黑暗裡,是因為你不是天老幫和我與老和尚的對手。」

  「我躲在八街,是嫌麻煩。」

  劇痛驟然傳入了老生的腦海之中,這個鶴髮童顏的老人厲喝一聲,在千鈞一髮之際總算是躍開了身子,這才沒有被師十四一劍直接斬殺——那一道新月已經劃過了他的胸膛,在他左胸的肋骨之間劃開了一道不淺的傷口。若是老生再慢上半息,那麼被劃開的便不止是他的胸膛,還有他的心臟!

  「噢?」

  師十四一劍未能得手,也不再追,只是看著老生饒有興趣地道:「你的功夫似乎不及傍晚時分了——是因為小犬兒的毒還未曾徹底散盡?」

  老生咽了口唾沫,沒有說話。

  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水,因為他忽然發現一件有些可怕的事情。

  他認識師十四已經很久了,十六年絕不是一個短暫的年頭。他們並肩作戰過,也曾形同陌路過,他自認為自己也算是了解師十四,不論是師十四的為人處世還是師十四的功夫,不說他了如指掌,也算是知根知底。

  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有一件事情是自己似乎並不知曉的。

  ——他沒見過師十四齣手。

  他知道師十四很強,也知道師十四齣劍必殺人,更知道師十四那古怪至極的殺人標準。他見過師十四孤身一人一塵不染地站在數十具屍體之間,也見過師十四悄無聲息地將劍從戌亥盟高手的心臟處拔出來的瞬間,更見過師十四那股徹骨且鋒利的無雙殺氣。

  但他沒有見過師十四齣手,他見到的都只是結果。

  「你方才說過,江湖上有傳言,說師某人乃是求索林的山主。」

  師十四看著面色凝重如臨大敵的老生,微笑著嘆息道:「不論師某人到底是與不是,至少有一件事情應該是很明確的——求索林里都是殺手,殺手最擅長的便是偷襲和暗殺……」

  他沒有回頭,但他手中的軟劍卻猶如活物一般驟然扭轉,原本只是略有弧度的軟劍猛然整個地彎曲了起來,劍尖穿過他的手臂之下,猛然探向了他的身後——並且與此同時,他那軟劍的劍刃驟然節節開裂,半透明的絲帶連接著每一截劍刃,讓他手中的軟劍在一剎那間伸長了一倍有餘!

  在他的背後,悄無聲息地揮刀而來的耶律哥翰猛然悶哼一聲,整個人於剎那間倒飛而出,這才總算是逃離了師十四的劍尖,沒能讓師十四已然刺進了他腹部的軟劍更進一步。他甫一落地,驚駭欲絕的目光便投向了師十四,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師十四是如何看到、或者說如何聽見自己的!

  「既然殺手最擅長的便是偷襲與暗殺,諸位又稱師某人乃是求索林的山主。」

  師十四緩緩地回過了頭,看著面色猙獰的耶律哥翰微笑道:「如此說來,閣下這偷襲的舉動,豈非是班門弄斧?」

  他一出手,只出了兩劍。

  然而兩劍過後,耶律哥翰與老生卻已齊齊受傷,雖然那傷勢不重,但兩人的臉色卻已經變了。

  「你說得對。」

  師十四嘆了口氣,憐愛至極的撫了撫自己手中的軟劍,那軟劍已經回到了原本的模樣,彷彿方才那驟然分裂的軟劍只是眾人的錯覺一般。

  只有劍上依然在一滴滴向下滑落的鮮血,提醒著眾人一切並非幻夢。

  「兩個人,確實不太夠打。」

  老生咽了口唾沫,沒有反駁師十四的話。

  因為師十四的確有這個資格說這句話。

  他是師爺,街頭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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