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鐵龍雀里有一劍【二】
鐵衣衛的馬車著實了得,至少鐵悵沒有在戌亥八街里見過這種檔次的馬車。
馬車並不大,若是單純從體積上來看,這種約莫能夠坐下十來個人的馬車並不算少見,裴掌柜那架金碧輝煌的馬車比這架馬車至少還要大上一圈不止。
但是戌亥八街里絕對沒有這種包了至少得有三層鐵皮的馬車,並且這馬車的車輪之上還裝載了不止一柄尖刀,車裡甚至還有好幾柄裝載在車壁上的神機弩——若是有什麼不開眼的宵小之輩攔在了這架馬車面前,那他的結局想必非常令人大開眼界。
現在,鐵悵就在這架馬車之上,臉上帶著微笑,身邊坐著陳鐵馬,與郭無鋒和程開山大眼瞪小眼相對而坐。
「鐵兄,你為何一定要與郭某同去?」
郭無鋒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拍著自己那柄放在膝蓋上的無鋒重劍無奈道:「常人聽聞鐵龍雀的名字,盡皆避而遠之,彷彿鐵龍雀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但鐵兄卻似乎絲毫不懼,甚至還對於此行頗為躍躍欲試,這實在是少見至極。」
鐵悵咂了咂嘴:「是嗎?」
郭無鋒看了他許久,皺眉道:「鐵兄可知道,此行我們要見的人是誰?」
鐵悵眨了眨眼:「陛下?」
程開山忍不住咳了咳:「鐵街吏可真會說笑。」
「既然不是要面聖,鐵某又一向安分守己,那鐵某為什麼要害怕鐵龍雀?」
鐵悵笑了起來,看著郭無鋒與程開山拱手笑道:「鐵某做事一向問心無愧,平日里更是講究一個行得正走得直,鐵龍雀的酷刑再如何可怕,又與鐵某有何干!」
「咳咳咳咳咳!!!」
陳鐵馬的咳嗽聲非常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只是他很快止住了自己的咳嗽聲,看著眾人拱手肅然道:「燒餅,有些可怕。」
郭無鋒笑了笑,忽然看著鐵悵有些遺憾地道:「說起來,鐵兄那頭獒犬為何沒有一道上車?咱們此行是要去鐵龍雀,雖然鐵龍雀里也有犬只負責搜查,但說不得鐵兄那頭通靈的獒犬能夠發現些鐵龍雀的獵犬無法發現的東西呢?」
鐵悵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輕笑道:「見諒,我家紅妝兒有些捨不得阿大跟著我們過來。」
郭無鋒微微一愣,忽然怪笑道:「你家紅妝兒?」
鐵悵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對郭無鋒眨著眼笑道:「郭兄,看破不說破,或許總有一天,鐵某對她的稱呼會變成賤內。」
郭無鋒的笑聲頓時在馬車之中回蕩了起來,在他的長笑聲中,陳鐵馬輕輕地咳了咳,對著鐵悵附耳道:「阿悵,柳紅妝聽到了這話不得殺了你?」
鐵悵也輕輕地咳了咳:「就算我不說這話,她也挺想殺我的——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趁機佔佔便宜也不錯。」
「鐵街吏。」
郭無鋒的笑聲剛剛停歇,面色平靜的程開山終於輕聲開口了:「在下是卓千戶的麾下。」
鐵悵揚了揚眉:「卓千戶?哪位卓千戶?」
程開山看著鐵悵輕輕地眯起了眼:「鐵龍雀只有一位卓千戶。」
鐵悵微微皺眉,猛然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居然是卓非凡嗎!」
程開山閉上了嘴,看向鐵悵的目光有些怪異。
「鐵兄,您的演技有些浮誇了。」
郭無鋒嘆了口氣,有些好奇地道:「天下人聽見卓非凡的名字,不是驚慌失措便是欣喜若狂,似鐵兄這般舉止怪異的郭某還是第一次見。」
鐵悵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郭兄,你今天已經試探過鐵某人不少次了。」
郭無鋒面色詫異,但瞳孔卻不由得輕輕地縮了一縮:「噢?此話怎講?」
「你我在夏侯大家主的府上分明有過一面之緣,想來郭兄應當不至於就這麼忘了才是。」
鐵悵嘆了口氣,攤開了手無奈道:「夏侯大家主好酒,平日里最喜與識酒之人一道飲酒作樂。一年前,鐵某上夏侯家拜訪家姐,與當時正在廳堂與二家主相談甚歡的郭兄曾經見過一面——雖然那一面不過是短暫的一瞥,但鐵某可把器宇軒昂的郭兄記在了心底。」
他微微頓了頓,看著面色逐漸變得有些勉強的郭無鋒微笑道:「順帶一提,郭兄,鐵某雖然久居戌亥八街不出,但是對於諸位的為人處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鐵某雖然是八街街吏,但在諸位的眼裡卻不過是一小卒尓,既無能夠讓諸位忌憚的人脈,也無如同呂大統領那般驚世駭俗的實力,於情於理,郭兄似乎都不應該請鐵某喝上這一罈子酒吧?」
郭無鋒的額頭上忽然滲出了些汗水。
鐵悵笑得很溫柔,但卻笑得他心底有些發寒。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了自己那個羽扇綸巾、談笑間令得北遼數萬騎兵灰飛煙滅的父親。
「說回剛才的話題——鐵某之所以對於卓非凡的名字沒有多少反應,自然是因為我認識卓王孫。」
鐵悵眨了眨眼,看著面色有些僵硬的郭無鋒嘆息道:「夏侯大家主的酒宴之上,自然是有嗜酒如命的卓王孫出席的。」
郭無鋒沉默了許久,終於乾巴巴地笑道:「鐵兄見笑了,郭某隻是.……」
「說起來,鐵街吏似乎對白蛇很感興趣。」
郭無鋒的話還未說完,面色平靜的程開山卻忽然平靜地開口了:「本官聽聞,那惡貫滿盈的白蛇原本乃是八街中人,與鐵街吏乃是一同長大的莫逆之交。幾年前,白蛇託了八街師十四的關係離開了戌亥八街,然而剛剛離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近日,才終於在京城左近出現,並且犯下了一樁又一樁的命案。」
他微微頓了頓,看著面不改色的鐵悵輕聲道:「本官之所以未曾阻攔鐵街吏同行,也是想著鐵街吏或許能夠給出一些真知灼見,助我鐵龍雀早日將那凶人抓捕歸案。」
鐵悵拱手肅然道:「自當效死力!」
程開山輕輕地皺了皺眉,再一次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鐵悵。良久,他終於搖了搖頭,回頭看著郭無鋒平靜地道:「郭千夫長方才遣人去喚燕懷古了?」
郭無鋒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懷古老弟與尹大俠乃是忘年之交,此番尹大俠遇害身死,最為痛苦的便是邀請尹大俠來京城的他——這幾日里,他幾乎是將自己泡在了酒罈子里,似乎對於自己的邀請感到極其後悔。」
程開山眯了眯眼,淡淡地道:「鐵衣衛可還真是輕鬆。」
郭無鋒冷哼了一聲:「燕懷古此前緝拿要犯時受了傷,本官便批了他十日的假期。眼下既然他並未當值,飲酒又有何妨?」
程開山揚了揚眉:「受傷了?」
郭無鋒雖然要給卓非凡面子,但看上去彷彿並不太想給程開山面子。只見他的臉色緩緩地恢復了平靜,看著程開山一字一頓地道:「你在審我?」
程開山與郭無鋒對視了一會兒,終於別過了頭:「不敢,只是問一問罷了——傷勢如何?大夫怎麼說?」
郭無鋒冷冷地看著程開山,手也探向了自己膝蓋之上的無鋒重劍。
「——Doctor。」
劍拔弩張之中,鐵悵忽然咂了咂嘴,真情實意地看著兩人拱手道:「大夫是doc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