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繼續說,我在聽
「.……如果龐某沒有聽錯的話,」
雖然卓非凡的劍鋒有些逼人,逼得朱千戶幾乎連話也不敢說一句,但龐忘的語氣卻依然平靜:「只要龐某能出示龍雀令,卓千戶便會配合我們交出這兩人?」
卓非凡冷冷道:「誰知道呢?」
龐忘輕輕點頭:「也罷,既然卓千戶想要一觀龍雀鐵令,那本官便讓卓千戶見上一見便是——王校尉,本官交由給你的那個盒子呢?」
隨著他的話語,一個面無表情的瘦高鐵龍雀立刻應聲而出,捧著一個鐵盒沉聲道:「在這裡,鎮撫大人。」
「把盒子交給卓千戶。」
龐忘的鐵面之下,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卓非凡:「讓卓千戶親自確認一下,這龍雀鐵令到底是真是假。」
隨著龐忘一聲令下,那王校尉立刻雙手端著鐵盒走上前來,直直地走向了面色寒冷的卓非凡。卓非凡微微調轉了劍鋒,隨手接過了那個鐵盒,一面打開鐵盒一面冷冷地道:「有意思,樂指揮使真交給了你一枚龍雀鐵令?」
龐忘微笑道:「是或不是,卓千戶一看便知。」
鐵盒被打開了來,卓非凡眯著眼睛看著鐵盒裡的東西,臉色也變得愈發陰沉。就在鐵悵伸長脖子想要一睹盒中到底是何物之時,卓非凡卻猛然關上了鐵盒,看著龐忘冷冷道:「這就是龍雀鐵令?」
龐忘微笑道:「你可以不信。」
「.……我要親自去問一問樂不憂。」
卓非凡一揮手,手中的長劍頓時便歸了鞘:「若是龍雀鐵令真就只是這幅模樣,那未免也太過兒戲了些。待到我親自問過了樂不憂、得到他的點頭確認之後,你們再帶走他們也不遲。」
朱千戶終於面色惱怒地開了口:「卓千戶,你竟敢直呼——」
「你若是方才敢拔劍,那卓某或許還會對你的印象有所改觀。」
卓非凡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朱千戶的話:「但你卻連拔劍的勇氣也無,這樣的廢物,也配與我說話?」
「夠了。」
見得朱千戶面色惱怒,龐忘終於有些不滿地抬起了手,看著兩人冷冷地道:「朱千戶,你這養氣功夫著實有些不到家,身為鐵龍雀千戶,焉能如此輕易地便被人三言兩語間激怒?若是再有下次,本官或許得向樂大人報告一番、請他考慮考慮你這千戶之位是否應該換上一換了——以及卓千戶,鐵龍雀不是江湖門派,我們也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一言不合拔劍相向這種事情,本官不希望再有下次。」
朱千戶嘴唇張合了許久,終於怒哼一聲,別過了頭去。
卓非凡微微拱手,輕聲道:「謹受教。」
「既然卓千戶方才也說了,那便隨本官走一趟吧。」
見兩人總算是沒有再繼續針鋒相對,龐忘輕輕地拍了拍腰間的長劍,看著卓非凡平靜道:「見過了樂大人以後,卓千戶應當就知曉自己今夜到底對我們造成了多大的麻煩了——當然,如何處置你本官說了不算,若是樂大人並不打算對你進行懲處,那本官自然也無話可說。」
卓非凡沉默了一會兒,他狀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一旁安靜了許久的鐵悵,然後才一語不發地按著腰間長劍,大步走向了鐵龍雀們的方向——只是路過朱千戶時,他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嘲笑,甚至他還特意在朱千戶的身邊微微停上了那麼一瞬,然後才大步走出了城樓大門。
見卓非凡出門,朱千戶終於忍不住咬了咬牙,低聲對龐忘道:「龐鎮撫,這廝未免——」
「朱千戶。」
朱千戶還未來得及說完,龐忘便已經率先打斷了他:「你留在這裡。」
朱千戶頓時一愣:「我留在這裡?」
「看著這幾位.……客人。」
龐忘說話時略微停頓了一會兒,或許是看在郭無鋒的面子上,他說話的語氣顯然要客氣許多:「他們等會兒還要去鐵龍雀衛所做客,莫要怠慢了這幾位,失了待客之道。」
朱千戶連忙拱手:「屬下遵命,龐鎮撫放心。」
龐忘微微點頭,他對著郭無鋒拱了拱手,又皺著眉頭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鐵悵與陳鐵馬,終於對幾人輕輕地笑了笑,然後帶著一眾鐵龍雀消失在了城樓的大門處——和他們來時一樣,他們離開時的動作也依然迅速而整齊,只留下了雙手抱在胸前冷笑著看著眾人的朱千戶。
於是城樓再一次歸於平靜。
燭火微微搖晃,郭無鋒抬頭看著樓里立柱上的燭光,低聲喃喃道:「看來這一趟鐵龍雀之行,你我是不走不行了吧?」
燕懷古咬了咬牙,瞪著門前的朱千戶微怒道:「奇了怪了,你們鐵龍雀分明前幾日才派人審問過我,為何又要找我前去鐵龍雀的衛所?」
朱千戶眼睛一翻,冷笑道:「不知道。你若是想知曉,不如自己去問樂大人。」
燕懷古頓時大怒,捏緊拳頭便向前走了幾步。然而不等他開口說話,朱千戶卻率先一步握住了腰間的長劍,看著燕懷古嗤笑道:「燕百夫長,本官可是鐵龍雀。」
燕懷古怒道:「鐵龍雀又如何!」
「鐵龍雀,其職權稽查百官;而鐵衣衛,則負責掌管刑法。」
說話的不是朱千戶,而是嘆息著的鐵悵:「換言之,燕百夫長,你若是真敢對朱千戶動手,那麼朱千戶當場便能以襲擊鐵龍雀的罪名拿下你;但朱千戶若是對你動了手,那麼你還得從魏律里找出符合他行徑的罪名,並且去刑部大理寺與朱千戶對簿公堂,然後才能按照魏律將其拿下。」
他看著面色滿意的朱千戶,拱手笑道:「朱千戶,不知鐵某說得是也不是?」
「本官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朱千戶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嘿嘿怪笑道:「鐵街吏,若是你此番能夠協助我等抓住白蛇,那說不得也能到我鐵龍雀里混上個官位——雖然不見得能功成名就,但縱使是鐵龍雀里的一個校尉,也比你那一個從九品的街吏高出了不止一籌吧?」
鐵悵心中暗自好笑,臉上卻微笑拱手道:「日後還望朱大人多加照拂一二。」
燕懷古忽然啐了一口,冷笑道:「原來也是個趨炎附勢之徒!」
只是郭無鋒卻沒有說話,他用奇特的目光看著鐵悵,沉默地等待著鐵悵的下一步行動——鐵悵當然不是什麼趨炎附勢之徒,這一點他剛才在酒樓之上時就看得很清楚了。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現在才更加好奇鐵悵想要做些什麼。
他並沒有等太久。
因為鐵悵忽然抬起了腳步,於是他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陳鐵馬立刻跟在了他背後。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但城樓也並不太大,所以他很快便來到了朱千戶眼前幾尺之處。
「.……鐵街吏這是要離開城樓?」
朱千戶看著近在咫尺的鐵悵,臉上的笑容緩緩地化為了冷笑:「如此看來,鐵街吏似乎也不太聰明。」
鐵悵揚了揚眉,好奇道:「此話怎講?下官只是要離開城樓而已,為何在朱大人的眼裡就變成了蠢人?」
朱千戶將手放在了腰間的長劍之上,冷笑道:「龐大人有令,在卓千戶與龐大人歸來之前,幾位只能留在這座城樓當中——若是敢抗令,斬!」
鐵悵忍不住撓了撓頭:「龐大人有令?這難道不是朱大人自己的命令嗎?」
朱千戶愣了愣,旋即冷笑著將長劍抽出了鞘中,指著鐵悵冷笑道:「區區一個街吏,也敢在這裡與本官巧言令色強詞奪理?像你這般的九品芝麻官,本官縱使殺了你,也不會有任何人前來盤問!」
「那可不見得。」
鐵悵笑了笑,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龐大人剛才說的似乎是『看好這幾位客人』,而不是『看住這幾位客人』吧?那位龐大人離開時可是特意叮囑過,莫要怠慢了我們——可是看朱千戶這連劍都拔出來了的舉動,似乎怎麼看都不太像是待客之道吧?」
他微微頓了頓,忽然看著朱千戶嘆了口氣:「朱千戶,既然我們遠來是客,您是不是應該先給我們準備幾杯茶水再說?」
朱千戶臉色頓時又紅又白,下頜處的山羊鬍也微微顫抖了起來。少頃,他忽然怒喝一聲,舉起長劍怒道:「姓鐵的,你莫不是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像你們這麼幾個豬狗不如的……」
「咳咳!」
七家之一的郭家大公子、大魏四秀之一、大魏元帥郭路遙的獨子郭無鋒忽然輕輕地咳了咳,看著朱千戶親切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們這麼幾個什麼?繼續說,我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