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似是故人
仇字旗來得勢如疾風,走得也毫不留戀。
仇鉞是個聰明人,雖然他行事有些死板,腦子也有些一根筋,但他依然是個聰明人——這世間明知事不可為還要一意孤行的人從來不在少數,這之中有的人是自視過高,有的人是不信邪,但仇鉞顯然不在此列。
他是鐵龍雀,他的地位很高,高到就連朝廷里的大員也要怵他三分。
但軍令的地位更高,尤其是郭路遙的軍令,因為大魏元帥的軍令永遠只在皇帝陛下的聖旨之下。
仇鉞不怕死,但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得莫名其妙。打探軍令這種事情無異於是在自尋死路,既然薛醉風是領了郭路遙的軍令前來,那他縱使心中有千般不願,他也只能退避三舍,讓薛醉風帶著鐵悵離開自己的掌控之中。
「.……薛將軍,您真是奉了軍令前來的?」
望著仇鉞與仇字旗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遠處的夜色之中,段晨終於鬆了口氣,皺著眉頭看著薛醉風懷疑地道:「若是大帥有令要召見小犬兒與卓非凡,為何不在我出發之時便告知於我、反倒要薛將軍來親自走上一遭?」
薛醉風緩緩地回過了頭,睡眼惺忪地看著段晨似笑非笑地道:「因為這軍令還有後半段。」
段晨微微一愣,心中忍不住騰起了一絲不安:「後半段?」
「郭路遙讓我問你,你不是去找卓非凡了嗎?」薛醉風打了個呵欠,慢悠悠地道,「前兩日你收了卓非凡的信,他讓你在白蛇一事之中從旁協助一二,你當即回信應允了——」
段晨臉色一黑,有些不滿地道:「大帥偷看了我的信?」
薛醉風冷哼一聲:「你身在軍伍之中,乃是郭路遙身邊至關重要的青衫百騎之領袖,與郭路遙的親軍無異。以你這樣重要的身份,難道還想有什麼個人隱私不成?」
段晨皺著眉頭想了想,他倒也不生氣,只是有些無奈地點頭道:「在理,反正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大帥看了便看了吧——然後呢?這軍令的後半段內容到底是什麼?」
薛醉風笑了笑,看著段晨緩緩地道:「你去把卓非凡帶出來。」
段晨微微一愣:「我?」
「鐵街吏自有本將軍帶回郭路遙大營,你的任務不是護送他,而是將卓非凡帶出京城。」
薛醉風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有些古怪,不同於魏人的黑色眼眸,他的瞳孔隱隱有些偏褐,顯然是帶了些異族人的血統:「這是軍令,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段晨沉默了一會兒,他有些無奈地與鐵悵對視了一眼,終於對著薛醉風一抱拳,沉聲道:「大帥有令,末將自當效勞。只是薛將軍,末將還有一事不解,還請解惑。」
薛醉風打了個呵欠:「說。」
「阿悵不過是今日才出八街,大帥與阿悵也從未見過,為何會下軍令讓薛將軍帶阿悵回軍營?」段晨的臉上帶著不解,語氣之中也帶著隱隱約約的不安,「薛將軍,我知道大帥的消息極其靈通,可是這已經是未卜先知的級別了,難道大帥居然恐怖如斯?」
薛醉風嘆了口氣:「你懷疑郭路遙對鐵街吏另有圖謀?」
段晨趕緊搖頭:「這話是你說的。」
薛醉風打了個呵欠,有些隨意地道:「也罷,這事你也該知道,畢竟你既是郭路遙的青衫百騎第一騎,又是師十四手下的六爺,自然是沒有瞞你的必要的。」
段晨登時睜大了眼睛:「你認識老賭棍?」
「不認識。」
薛醉風咂了咂嘴:「但是郭路遙認識,並且郭路遙還認識老和尚。」
——於是沉默不語的鐵悵終於忍不住眯了眯眼。
和段晨一樣,他也很好奇為何那位傳說中的郭大帥會特意請薛醉風這樣的人物將自己帶回軍營。從時間上來說,自己離開八街來到京城連一日的時間也無,而郭路遙卻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居然就接連派出了段晨和薛醉風兩人,並且像是早就準備與自己見上一面一般,這未免就讓鐵悵有些無法理解了。
但如果郭路遙和老和尚熟識,那這一切似乎便都得到了解釋。
段晨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唇邊,於是一聲尖哨便頓時傳遍了整個林間——於是一聲長嘶隨著尖哨聲自不遠處響了起來,一匹渾身雪白的高頭大馬頓時從林間穿梭而出,這駿馬在林間穿梭之時速度居然未減分毫,看上去哪裡像一匹駿馬,反倒像是一頭在林間生活了多年的白虎!
「末將先走一步。」
駿馬停在了段晨眼前,這位青衫白馬的金冠小將一翻身便躍上了馬,看著薛醉風微微拱了拱手便打算打馬離去。只是離去之前,他還是忍不住微微頓了頓,看著鐵悵咳了咳道:「阿悵,藺二最近如何?」
鐵悵忍不住笑了起來:「挺好,他現在足有丈高,一拳開碑裂石不在話下。」
段晨想了想,眨了眨眼小聲道:「比起龍二哥,他倆孰勝孰敗?」
鐵悵嘆了口氣:「現在龍二哥或許還能與小藺子斗個不分伯仲,但隨著時間推移,小藺子只會越來越強。」
鏘!
銀槍在空中一震,頓時發出了一聲龍吟。段晨面色肅然,對著鐵悵輕輕地擺了擺手,打馬便自林間穿梭而去——顯而易見,他並不打算在武功這一點之上輸給藺一笑這個自己的弟弟,看他的臉色便知,回去之後他的修鍊只怕會再刻苦不少。
馬蹄聲漸遠,鐵悵望著段晨與絕痕馬的影子越來越遠,終於回過了頭,對著薛醉風拱手道:「下官鐵悵,見過薛將軍。」
只是一會兒沒說話,薛醉風看上去已經像是快要睡著了一般。聽得鐵悵開口,薛醉風正一垂一垂的腦袋頓時一甩,總算是將自己從夢鄉之中給喚了回來。他看著鐵悵擺了擺手,呵欠連天地道:「免禮,我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八街的天王老子我也有所耳聞,聽說他以帶傷之身,都能與呂第一那頭怪物鬥上數招,看來這功夫著實了得。」
鐵悵揚了揚眉:「薛將軍倒是對八街了如指掌。」
「你聽說過我的故事嗎?」
薛醉風又一次輕輕睜開了眼,看著鐵悵似笑非笑地道:「你可知道我原本乃是雪域出身,因為一場令人啼笑皆非的意外,才來到了京城之中?」
鐵悵咳了咳:「略有耳聞。」
「裴克現在如何?」
薛醉風沉默了一會兒,臉上閃過了一絲古怪的笑:「年輕的時候,那小子可沒少和我打架。」
鐵悵微微一愣,終於忍不住睜大了眼:「慢著,難道說您——」
「我不認識老和尚,也不認識師十四,我在八街的時候他們甚至還沒有來八街。」
薛醉風嘆了口氣,攤開雙手無奈地道:「但我認識裴萬貫,那位裴氏商行的老爺子,畢竟當年我就是落到了他的馬車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