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拳若獅虎,劍若奔雷【上】
刀是好刀。
奇刀崖以刀法聞名天下,雖然當年梅天理一人一刀孤身一人破了奇刀崖四十二刀陣,但這並不代表著奇刀崖便只是一群徒有虛名的刀客組成的三流門派——當年若不是奇刀崖的崖主與左右刀仆不在導致四十二刀陣發揮不出完全的實力,只怕梅天理早已殞命在了那刀陣之中了。
四人擺出的刀陣當然遠不如四十二柄刀,但這天下間能夠擋住這四柄刀的好手卻依然不多,能夠戰勝他們的更是少之又少,至少在刀疤漢子自己看來,那些能夠攔住自己兄弟四人聯手的高手,基本上都是江湖上聞名遐邇的大俠或高人,而這些人之中,顯然不包括自己眼前這個體型驚人的天王老子。
顯而易見,他錯得很離譜。
因為他們從頭到尾,就使出來了一招。
當四柄刀從四個方向同時劈向藺一笑時,藺一笑的臉上先是閃過了一絲好奇,然後那份好奇便被濃濃的不屑和失望掩蓋了過去——那四柄刀一刀斬向他的咽喉,一刀斬向他的心臟,剩餘的兩柄刀一左一右斬向了他的雙臂,出招之餘盡顯狠辣與毫不留情。但在藺一笑看來,這四刀莫要說給自己帶來什麼威脅,只怕就連大鼓那個傢伙都能輕而易舉地接住這幾招!
所以他伸出了手,並且張開了嘴。
黑色的大袍驟然隨風飄飛到了門外,猶如一頭巨熊的藺一笑臉上帶著冷笑,雙手如閃電一般地探向了左右兩柄刀的刀背。說時遲那時快,持刀的兩人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花,下一秒,澎湃的力道便驟然從自己手中的刀柄之上涌了過來!
咔嚓!
骨頭碎裂的聲音刺激著眾人的耳膜,藺一笑只是用自己的手背在那左右兩刀的刀脊之上輕輕地碰了碰,於是那兩人的手臂便頓時呈現出了一個詭異的角度,他們手中的兩柄寶刀之上也於剎那間浮現出了無數道裂痕!
刀陣一觸即潰,矮小漢子與瘦高漢子抱著自己的右臂悶哼一聲退向了後方,但另外兩柄致命的長刀卻依然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斬向了藺一笑的心臟與咽喉——負責心臟的黑壯漢子臉上帶著陰沉的神色,他的刀法與他的模樣顯然不太相符,因為那一刀又急又狠,幾乎是以搏命的姿態斬向了藺一笑的心臟,若是藺一笑有任何退縮的打算,那麼這一刀便會毫不留情地貫穿他的胸膛,將他當場格殺於此!
奇刀崖是無名宗的一脈,無名宗又被稱之為魔宗。
身為魔教中人,他們是正是邪暫且不論,但至少手下留情這一詞,卻是絕對不會體現在他們身上的!
——藺一笑當然不會退縮。
今年是二十二還是二十幾來著,藺一笑自己都有些記不清楚了。但有一點他卻很明白,那便是自從自己在那場火海之中逃出生天、並且一路流亡到大魏、流亡到戌亥八街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怕過任何人。
他不怕死,並且他也不認為這世間真有人能輕而易舉地殺死自己。
就連呂第一都不行,何況是自己眼前的這幾隻臭魚爛蝦。
拍碎雙刀的雙手驟然向著中間一收,那合攏的速度比起黑壯漢子前斬的速度快了何止一籌,刀鋒離藺一笑的胸膛尚且還有數寸之時,雙掌便已經合攏在了長刀的兩側——金鐵交鳴之聲猛然炸響,那千錘百鍊的寶刀在藺一笑一雙鐵掌面前似乎比玻璃還要更脆弱幾分,幾乎是一剎那間便碎裂成了漫天的鐵片,倒映在了黑壯漢子那幾乎縮成了一個點的瞳孔之中!
這還不算結束,因為藺一笑並不打算放過他。
魁梧的胸膛猛然一挺,藺一笑沒有做多餘的動作,只是單純地挺起了胸膛而已,而就是這麼一個簡單至極的動作,卻將那幾片落到了他胸膛上的刀片徑直彈了出去,以如同弩矢一般的速度與力量毫不留情地打在了黑壯漢子的身上。而那黑壯漢子對這一手顯然連半點防備也無,那幾片刀片頓時打在了他身上的各個部位之上,鮮血也頓時從他身上噴涌而出。刀片上巨大的力道將他整個人都轟飛了出去,若不是藺一笑只是隨意出手、沒有瞄準他的要害之處,只怕這人當場便得殞命於此!
注意到了這一切的刀疤漢子臉色已經變了,他沒有想到在電光火石之間,這個戌亥八街的天王老子便表現出了與自己四人不在一個世界的實力——不,那已經不是不在一個世界那麼簡單了,如果說自己幾人的攻勢勉強算得上是江河洶湧,那麼自己眼前的這個怪物,便是最為暴烈的怒海狂濤!
但他沒有逃跑,因為藺一笑似乎已經沒有多餘的手段來防住他了。
他是他們四人之中最強大的那個,其餘三人聯手,恐怕才能與他有一戰之力。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自信,雖然與藺一笑表現出來的力量依然有著巨大的鴻溝,但眼下雙手不得空的藺一笑想要再將自己擊敗,顯然是痴人說夢!
所以他的刀勢依然凌厲,刀鋒幾乎已經來到了藺一笑的咽喉處。
只要再前進一寸,他便能讓自己的刀鋒親吻到藺一笑脆弱的咽喉。
只可惜,他最終也沒能前進得了這一寸。
魁梧的身體驟然向下一彎,下彎的幅度很小,但正是因為那幅度很小,所以他才能儘快來到刀鋒所在之處——在刀疤漢子驚駭的目光之中,面帶獰笑張大了口的藺一笑將自己的嘴伸到了刀疤漢子刀鋒所在之處,下一秒,那血盆大口便猶如野獸合牙一般,重重地咬合在了一起!
咔嚓!
刀鋒於剎那間,竟是被藺一笑這一咬,咬碎成了無數的鐵片!
「就這?」
魁梧的漢子隨口將嘴裡的鐵片吐了出去,望著眼前面無人色的刀疤漢子咧了咧嘴:「奇刀崖如果就這種水平,那也太讓人好笑了些。」
——他娘的,這傢伙真的是人嗎?
刀疤漢子咽了口唾沫,微微顫抖著向後退了一步。他握著手中只剩下了一尺斷刃的長刀,看著藺一笑顫聲道:「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藺一笑皺了皺眉,捏著拳頭向前走了一步:「東西?」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刀疤漢子頓時臉色慘白,擺著手道,「您不是個——」
藺一笑勃然大怒:「你他娘的說老子不是個東西?」
哭笑不得的刀疤漢子左右看了看,大丈夫能屈能伸這一點剎那間被他表現了個淋漓盡致。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驟然跪在了地上,高聲喝道:「我兄弟四人有眼不識泰山,輸得毫無緣由,還請天王老子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了我兄弟四人一馬,日後當牛做馬也在所不辭!」
都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了,對於刀疤漢子而言,面子和尊嚴在生命面前顯然是一文不值,所以他跪得不但毫不猶豫,並且真誠至極。只是這一出弄得藺一笑卻不由得有些發愣,他撓了撓頭,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目瞪口呆的辛詞和辛曲,苦笑道:「老子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情,你們怎麼說?這四個腌臢貨要怎麼處置?」
辛詞湊過去看了看四人,看著藺一笑抱拳笑道:「小弟先謝過藺二哥了,若不是二哥今日在此,只怕我姐弟二人還真不好對付這四位。」
藺一笑揚了揚眉,抬眼望向了吃酒齋的后廚:「趙妖婆呢?她今兒不在?」
趙妖婆這名字顯然不怎麼好聽,至少這名字所指代的那位如果聽到了必然會勃然大怒,於是辛曲忍不住輕輕咳了咳,上前對著藺一笑施了一禮才苦笑道:「趙姐姐今日恰好有事外出了,若是二爺來找的是——」
「沒事,我隨口一問罷了。」
藺一笑擺了擺手,無所謂地道:「趙霞客三十好幾了還和小姑娘一般模樣,不是妖婆是什麼?言歸正傳,這四個傢伙若是你們沒別的意見的話,那我便隨手殺了,也免得夜長夢多。」
刀疤漢子臉色頓時白得像紙一般,只是他還未來得及說話,辛詞便連連搖頭,嘆息道:「二哥,這四位是師爺和佛爺的舊識,說殺便殺實在不妥,不若將他們交由卓街吏依法處置,這樣你我也能省些麻煩。」
藺一笑摸著下巴,連連點頭道:「有道理,卓三那小子最喜歡秉公執法,雖然他那八街律大爺我是一條都沒遵守過,但讓別人遵守一番還是沒問題的。」
辛詞頓時啞然失笑,對藺一笑拱手道:「那就麻煩二哥喚上幾位天老幫的弟兄,和小弟一道走一遭街吏亭了。」
「不急。」
藺一笑笑眯眯地搖了搖頭,緩緩轉過了身:「你今兒客人挺多的,還有一位貴客在門外看了許久,若是咱們不親自招待一下他,怕是要被人說失了待客之道。」
「還有一位?」
辛詞微微一愣,立刻抬眼望向了門外——只見門外,一個白衣勝雪面色如霜的英俊男子卻已經抱著劍站在了門口,冰冷的目光早已緊緊地鎖在了藺一笑的身上!
「這位可和剛才那幾位不同。」藺一笑咧了咧嘴,緩緩地舉起了自己的拳頭,「那四個腌臢貨連讓老子熱身都做不到,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罷了;但這一位,卻是讓老子我都沒有必勝的把握,你說這是不是貴客?」
白衣劍客輕輕地眯了眯眼,一隻手緩緩探向了自己的劍柄:「不錯,我也沒有必勝你的決心。」
藺一笑側了側頭,嗶剝之聲頓時從他的身上響了起來:「你看著有點眼熟,我們見過?」
白衣劍客輕輕地握住了劍柄,搖頭道:「原本有機會,但卻沒能見上。」
藺一笑笑了起來,目光之中的興奮之色愈發濃烈:「打一架?」
白衣劍客緩緩拔出了長劍,看著藺一笑漠然道:「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