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彌天大謊 第三十章:提劍出白漠
千舟出了侖台一路往西,只覺得眼裡的綠色越來越少。起初還能見到一些雜草和喬木,到後面只剩下一些半枯不枯的低矮灌木還在堅持。
不知走了多久,彷彿跨過了一條無形的界線,白漠壯麗而瑰麗的景色終於呈現在千舟眼前。
通透的蔚藍色天空下白色的沙粒彷彿看不見盡頭。蔚藍與純白將視野瓜分得一乾二淨,反射的陽光暈得人目眩神迷。
第一眼見到絕對不會有人認為這是沙漠。
恍如亘古不化的萬年雪山,白色從四面八方湧來,組成山峰,畫出山脊。又像是雪白的浪花翻湧,微風拂來千萬沙粒同時起伏,形成一道道波浪似的痕迹,似乎要將連綿的山脈推到眼前。
這般雄奇的景色讓千舟心懷敬畏——他目前所看到的只不過是白漠的冰山一角,是向世人展露的最溫柔、最無害的面具。其深處的獠牙一直隱而不發,在無人的禁區靜默地等待著來者。
「如何,白漠的這般景色?」姜青晗問道,「我以前也只在照片上和書中看到過。」
「獨來獨往銀粟地,一步一行玉沙聲。」千舟發出感慨,「紙上得來終覺淺,若非親眼所見我恐怕也想象不出世上竟有如此奇景。」
說完,千舟俯下身子用手抓起了一把白沙。
滾燙的沙粒入手卻不覺得粗糙,反而有一種玉質的溫潤感,仔細看去竟然找不到一點雜色。千舟微微鬆手,雪白的沙粒從指間流過發出「簌簌」的聲音,一如流轉的日子一去不反。
「行了,你們兩個文人還是等會再感慨吧。今天還有不少路要走呢。」姜玄策牽著駱駝催促道。
幾人之中倒是裴行面露難色:「我的義肢還沒修好,怕是會有沙粒滲進去。」
可一時間又沒有什麼好辦法,裴行只能把左手的袖子纏上了幾圈布條,緊了又緊。
四個年輕人就這樣迎著漫天的風沙走入了這片美麗而危險的大漠。或許正因為年輕,他們才能走得如此坦然,不問前程。
大約是沙粒反射陽光的緣故,走入白漠后溫度升高的十分顯著。皮膚傳來的刺痛感讓千舟不禁想起小時候徒手抓去電烙鐵的痛苦記憶。
現在想起還覺得指尖隱隱作痛。
天氣明朗得像是一幅只有藍色的單調油畫,幾人走了數個小時卻連一陣風都沒有遇見。只能將滾燙的空氣吸入肺里,頂著灼燒的痛感再緩緩呼出,將珍貴的水分帶走。
千舟第一次發現,連呼吸都可以成為一種折磨。
所幸幾人都是超凡者,有著遠超普通人的耐力,否則在五十度的高溫中行走當真是九死一生。
高溫使得四人都沒有交談的慾望,只是機械似的重複行走的動作。
直到傍晚來臨,夕陽將雪白的沙漠渲染出一層橘紅色的光芒。四人才結束了今天的行程,點起篝火開始修整。
吃過晚餐後幾人約定守夜,由姜玄策和裴行守前半夜,後半夜則交給千舟與姜青晗。
…………
等到姜青晗睡醒后從帳篷中出來時,千舟已經先一步與姜玄策換了班。正坐在篝火畔與裴行閑談。
準確的說是千舟在說,不擅言辭的裴行只是靜靜地聽著。
姜青晗走近就聽見千舟說道:
「卻說那魯達,上前一步使出『地煞七十二變』,拎起沙包打的拳頭直挺挺地打在了鄭屠的臉上,打得鮮血直流,鼻子歪在一邊,破了他的三丈金身。」
「鄭屠掙不起來,那把三尖兩刃戟也丟在一邊,口裡只叫:『打得好!』魯達罵道:『 直娘賊!還敢應口!』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稜縫裂,烏珠迸出,像是打翻了一個濕垃圾的分類桶……」
這般扯淡的故事還將裴行糊得一愣一愣地,聽得聚精會神。
姜青晗輕笑一聲,招呼裴行去休息,自己則坐在了千舟對面:「你們剛剛聊什麼呢?也說給我聽聽。」
火光映著少女嬌俏的面容,恰如畫中的仙子走到了人間。但少女卻又比仙子多了幾分人味,伸手便可觸及。
「我們剛剛在聊這大漠的月色。」千舟一本正經地說道。
同性與異性間的話題是絕對不一樣的。
「那你們聊的怎麼樣?」姜青晗把下巴枕在膝蓋上,微微歪著頭,也不戳破千舟的謊言。
「我們聊這白漠『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聊這『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聊這『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勾』。」千舟也是張口就來,下意識地就想在少女的面前維持自己的形象。
雖然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沒有形象可言。
姜青晗「撲哧」一笑,千舟只覺得臉頰發燙。或許是太靠近篝火了?
「其實我更想聊聊你。」姜青晗看著千舟,眼裡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貓兒一般,「我到現在還完全不了解你,你的過往,你的去處,你來侖台之前又發生了什麼。」
「我……」千舟的話語卡在了喉嚨里。
該怎麼說呢?「書外人,書間事」,還是自己在雲都走過的奇詭旅途?
「很抱歉,我還沒有想好到底該怎麼說。」千舟微微垂下頭。
自己壓抑在心裡的秘密與故事實在是太多了,可是還沒有做好與人分享的準備。有一些東西暫時只能獨自背負。
「我可以等。」姜青晗善解人意的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如果到了你背負不動的那天,請一定告訴我。你也不是獨自一個人。」
「我會的。」千舟對上了少女的眸子,兩人相視一笑。
在大漠里的篝火旁,少年少女坐在一起,見證著明月與星空。看著柔柔的星光從天外游來,璀璨了這片孤寂的大漠。
突然沙子傳來的細微震動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看來我們的閑聊要先停一下了。」千舟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我知道,畢竟『行走的一千萬』嘛。需要我幫忙嗎?」姜青晗問道。
「不必了。」千舟自信地笑了笑,「來的不過是小角色罷了。無目的逐利者,必然走不到遠方。」
「又來了。」姜青晗小聲嘀咕,「又是這樣發光的姿態。」
理所當然的,千舟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