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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看客的疑惑

  李下整冠,瓜田納履;

  既無邪念,也懼猜疑。

  柴榮來到店中,將貨車安放好,到登記的房中洗了手臉,便來到大堂與熟悉的店主閑聊,正碰上鄭恩與孫氏來到。

  他從十三四歲就跟父親在邢州開過茶館,這些年又奔走經商,見識過社會上許多各種各色當面是人背後是鬼、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人物;耳聞目睹過江湖中各行各業指山賣磨、香餌誘魚、偷龍轉鳳、縱火打劫等種種坑人騙人的把戲,一眼便看出了鄭恩與孫氏關係的蹊蹺。

  一是剛到大門口時,男的擔著油挑,女的攀著胳膊,關係很親密;進了院,那男的下意識地將胳膊用力外撐,好像要避諱什麼似的,很明顯,男的所帶不是自己的老婆。

  不是走親串友的夫婦,二人面貌毫無相似之處,亦非兄妹同行,那會是什麼關係呢?

  柴榮好奇地暗暗觀察著,越觀察疑惑越多。

  男的向女的叫「大姐」,女的卻向男的喊「恩公」;明明不是夫妻,卻猶猶豫豫地訂了一個房間。猶豫什麼呢?還不是住一起怕尚未喂熟,不住又怕機會錯過嗎?只訂一個房間,卻向那女人說是「去你的房間」,為什麼不說「咱」呢?遮遮掩掩,哄哄騙騙,步步深入,伺機下手,這不是誘拐婦女是什麼?

  柴榮越觀察疑惑越多,想當然便以為鄭恩是在干著誘拐婦女的下流活兒。

  他見店主對二人的不正常關係毫無覺察,站在一邊,擺出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天下皆愚我獨能」的智者姿態,抱著膀子仰著臉,撇著大嘴眯著眼,抖著腿打著腳拍不停地笑。

  笑有多種。

  嬰兒朝父母「呵呵」地笑,是提醒父母注意他;賣東西對買東西的笑,是想快點成交;打工的笑對欺壓他的老闆,那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彎腰」,並不完全是內心的敬佩;上司給下屬一個笑臉,為的是作秀平宜近人,你莫當作他是菩薩——

  世上笑有多種,柴榮的笑卻難以歸類。說他是傻笑,他卻以智者自居;說他是假笑,他又是內心忍俊不禁的——那聲音介於「呵呵」、「咯咯」、「嘻嘻」、「嘿嘿」、「哼哼」、「嘎嘎」、「咳咳」之間,聽著叫人莫名其妙。

  店主雖說社會經驗豐富,一時也想不透柴榮在那裡笑什麼。他走上前去,低聲問道:「柴客官,你怎麼了?傻笑什麼呢?」

  柴榮搖頭晃腦背書似的賣文說:「唉,今之時,去古既遠,俗之壞,作偽日滋也。巧乘拙,智欺愚,人含舌鋒腹劍之險;此挾詐,彼懷猜,世無披心吐膽之交。處處黑地布機關,狡兔亦難脫網;時時魑魅設霧瘴,老馬豈仍識途?真乃世風日下,睹之神傷也!」

  店主雖對他的念叨不甚明白,但聽出了是在感嘆當今世風日下,人心險惡。他剛與鄭恩打招呼時聊了兩句,正在感慨,便說道:「雖說如今人心不古,但還是好人多,你看那個叫鄭恩的賣油小伙,不是在幫一個落難的婦人嗎?」

  柴榮假裝迷糊問道:「他幫哪個?」

  「就是剛才那個婦人啊。你不也看到了嗎?那婦人探親路上扭了腳,他一路上攙著她,並且還自己掏錢給安排了住處,這不是幫助嗎?」

  柴榮陰陽怪氣地說:「看到了!那婦人年輕漂亮,能會沒人幫助嗎?若是你,若是我,若是個七八十歲,彎腰弓背,一臉枯皺皮的老頭或老太太,還會有人幫助嗎?」

  店主這會兒才聽出味兒來,低聲問道:「柴客官,你是懷疑那黑小子目的不純吧?」

  「唉,我可沒說!」柴榮裝著沒事人。

  「不會的。我看他是個憨厚老實人!」

  「好人在臉上寫著嗎?騙子們哪一個不是道貌岸然,滿嘴仁義道德?一臉兇相,滿嘴髒話,那叫強盜流氓,不叫騙子!」

  柴榮如此說,店主細想想也是:鄭恩並非富豪,擔挑賣油,除了吃喝,一月頂多三五兩銀子的收入。又是給包房,又是管吃飯,哪有這麼善良仁義之人?」

  想到這些,便向柴榮說道:「倘若他趁人有難,將這婦人拐賣,豈不敗壞我客店名聲?」

  柴榮說:「那是當然的,你不問關係,給他開了一間房,知道真相的說你客店管理不善,不知道真相的還當你收了他小錢呢。若是事發鬧到官府,捕快肯定找你麻煩,到時候你恐怕渾身是嘴也不一定能說清白!」

  柴榮一添柴,店主嚇壞了,問道:「那怎麼辦?趕走他,不讓他住?」

  「你是開店的,不讓他住,有什麼理由?」

  「那,我讓他再開一間房!」

  「再開十間房,你能擋住她們夜晚到一處?」

  「那隻能由他去了?」

  「由他去,出了事你得吃不了兜住。拐騙婦女兒童是大罪,你提供住處,起碼也相當盜賊的窩主!」

  柴榮順嘴胡謅,賣弄自己的博學,忽悠得店主連連打躬作揖,求他指教:「柴客官,您走南闖北,見識廣,有主意,快給我生個恰當處理的辦法吧?」

  柴榮擺一副老江湖、智多星的架子,捋著二指來長的一撮茸毛黃鬍子,拿腔拿調地說道:「此事當務之急是迅速揭穿他的面目。若過了今晚,他把那婦人糟蹋了,或是明天帶到別處賣了,便沒法救了!」

  店主急道:「怎麼揭穿呢?」

  柴榮笑著低聲說:「他不是開一間房嗎?看他今晚怎麼睡,聽他們睡時怎麼說,自然明了!」

  「你是說竊聽?」

  「這怎麼叫竊聽呢?別說話那麼難聽嘛!這叫偵探,懂嗎?」柴榮大偵探似的端著架子訓道。

  柴榮和店主商量妥當,便暗躲在一邊盯著鄭恩的一舉一動,孫氏哭泣,鄭恩進房去問,門剛閂上,二人便躡腳躡手,走上前去,一左一右俯在門框兩邊,彎著腰,側著頭,耳朵貼在門板上,全神貫注地偷聽起來。

  柴榮和店主俯在門口聽了半天,腰彎得酸疼,心中疑團方才解開。二人對望一眼,站起身,正要離去,屋中有人「咚」一聲跳在地上,接著「唧嚀」一聲,便是急促的呼吸聲和掙扎扭動聲。

  二人都是過來人,當然清楚屋內一男一女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花追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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