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共生時代 （二十二）
「艾蒙？！」艾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我們的艾蒙，是另一個時空的艾蒙。艾蒙說，根據共生體管理層的供述，有一個A先生一直指引著他們行事，他的長相和艾蒙一模一樣，身帶一個手提箱，來無影去無蹤。我們猜測應該是在某個時空里，艾蒙發現了我們的秘密，加入了穿梭者的隊伍，最後，信念崩塌，成為了黑騎士。」
「現在艾蒙的情緒出現了很大的問題，他覺得這地球上近一半的人口，都是他害死的。他覺得如果沒有進行干涉，這些共生體起碼還能苟活，不至於全部慘死。」
「當然，這並不是你們的錯！是那個黑騎士，一開始就設好了圈套，你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中了他的圈套。」
「是我的錯！沒有發現他的隱藏程序。」一種自責摻雜著悲哀的感覺，用上艾琳的心頭。
「你們都是心存善念的人，自然猜不到人的惡能到達什麼程度。只有惡人才能揣度惡人。」
「你們覺得我是惡人嗎？」一個聲音傳來。
四人循聲望去，看到小屋門外有一個身影。
「請問你們是否能夠邀請另外一位旅人，進屋坐一下呢？」這個人繼續說。
「請進，門沒鎖。」艾蒙父親聲音低沉地應聲。
「你們好。你們可以叫我A先生，聽說現在我在這裡很有名。」進來的人微笑著說。
不出所料，來的人和艾蒙長的幾乎一樣。但眼神，氣質則完全不同。這種不同太過強烈，甚至，會讓人忽略相貌上的相似。
「你是黑騎士嗎？為什麼要這麼做？」艾母問。
「看到您，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我好懷念她。」A先生沒有回答。
「為什麼是懷念？你的母親怎麼了？」艾琳問。
「艾琳，真的好巧啊！說起來，我們真的好像一家人啊！」A先生繼續看著艾琳，自顧自地說著：「你和你的朋友是從哪個時空來的？」
「無可奉告。」Leon嫌惡地說。
「為什麼對我敵意這麼重？明明我們如此相似？」A先生調侃著。
「A先生是嗎？我猜你的名字應該也叫艾蒙。艾蒙，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變成這樣？」艾母問。
「那個艾蒙，在十幾歲的時候就死了！不，是重生了！以A先生的身份重生了！」A先生微微揚起了頭，臉上閃現一絲絲異樣的神色，但又很快消失，他繼續說：「那個少年艾蒙，藏在暗櫃里，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慘死在那些人手裡。那些人，位高權重，被人尊崇，道貌岸然，而且，從不必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任何代價。」
A先生停頓了一下，繼續回憶：「後來，他被父母的追隨者找到，收養，並帶著他開始在時空里穿梭，參與到剷除惡勢力的鬥爭中。他一心想救自己的父母，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他只能利用引力場，去不同的時空看望和自己父母長的一樣的，別人的父母。可是，最終他看到的是，在許多不同的時空里，父母一次次被殺害。彷彿這無盡的時空都容不下他們！而害死他們的，並不全是什麼惡人，大多數，都是那些道貌岸然，被視為好人的人！就因為他們的研究，這個引力波平行時空穿梭儀，太有吸引力了，讓人性中隱藏的惡，不斷瘋長出來，吞噬人們的良知。雖然，他們最終沒有得逞，但這些人得不到的，也不會讓別人擁有。所以，不是宇宙容不下我的父母，是人，醜陋的人，容不下他們！」
「孩子，我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很理解你的感受。小小年紀，就承受這種痛苦，確實讓人心疼。不過，這也不應該成為你如今害人的理由啊！」艾父嘆息道。
「您是一位正直的人，有一腔熱血。我很尊重您。但恕我不能認同您的思想。我並沒有在害人，相反，我只是在清理這個世界。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這個世界上那些盲目的，自大的，愚蠢的，暴力的，有不正當野心的人類，都被清除掉了嗎？這不就是我們嚮往的世界嗎？」
「這位A先生，你真的不了解人類！不了解人性！還在這裡自作主張地評判，真是太自以為是！」Leon氣憤地吼道！
「我不了解？！誰能比我更了解！這許多年，我在這無窮無盡的時空里，不停穿梭，見過多少人，在利益的引誘下，沉迷於自私和貪婪的引誘，走上謀財害命之路。而今天，在這裡，這些人都消失了。難道不好嗎？」A先生身體往後靠了靠，翹起了二郎腿，雙手交叉在胸前。
「如果你是要剷除幾個惡人，那又為什麼要害死這個星球上近一半的人口呢？」艾琳問。
「這我是真的沒有預料到，這說明，人類比我所預料的，更加盲目和愚蠢。我看到，在不同的時空里，人類的發展，幾乎都是自我毀滅式的。我看到人們罔顧自然規律地改造大自然，秘密研究細菌和病毒生化武器，囤積能炸毀數個地球的大規模武器，道德淪喪，為了沉迷享樂不擇手段，等等，等等……。雖然如此，但我實在沒有想到，一個簡單的共生體計劃，就有這麼多人類參加。這些人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看待，毫不珍惜自己的自由意志。」A先生搖搖頭，有些感嘆，又有些得意：「所以，你看，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啊！」
「自己的選擇？！你自己應該知道，有多少人，是被強制的！」Leon氣憤地質問。
「和自願的比起來，強制的那些，也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罷了！而且，為了完成重大的目標，有時候，難免需要一些犧牲嘛。」A先生輕描淡寫地回答。
「為了完成你設定陷阱來害人的目標，犧牲掉一些無辜善良的人是嗎？」艾琳問。
「有什麼問題呢？艾琳？那總比看著人類和地球走向滅亡好吧？」A先生反問。
聽到這裡，艾琳突然覺得啞口無言，大家也都沉默了。
「怎麼？為什麼突然都不反駁了呢？」A先生更加得意了。
艾琳的經歷，彷彿佐證了他的話。大家看著這樣一個走向極端的人，自然更加不敢把艾琳的故事講出來。而且，一旦讓這樣的人了解到時空穿梭技術，後果不敢想象。
「也許你對自己的行為，在邏輯上能夠自洽。但這並不能改變你殺人害人的實質。人性從來不是善惡分明，每一秒，人的內心都在變化。每個個體都值得被尊重，每個時空也都有自己的命運歸宿，你這樣橫加干涉，就是在助長和放大人內心的惡。你不但沒有剷除惡，而且製造了惡。善惡交戰，誰輸誰贏，從無定數，應該把這結局交由這個世界的人們自己決定。人心的曼妙，你註定不會懂。你原本完整的人性中的一部分，已經跟隨那個暗櫃中的少年，一同死去。你不知道，比恨更有力量的是愛。你不相信，向善的力量能阻止絕大大部分人做出惡的選擇。」Leon說。
「何必故弄玄虛？這只是一道簡單的是非題而已。人心黑暗，談何曼妙？」A先生譏諷Leon的學術腔。
「我記得，我的母親說過，不管在哪個世界，不管人類選擇哪條路，都是人類的共同意志，我們不應該扮演上帝，去干涉不屬於我們的時空。」艾琳此時想起了母親的這句話，彷彿在說給A先生聽，也彷彿在說給自己聽。
「看來，我們對艾蒙保守秘密是對的，時空穿梭，對信念有難以預料的打擊。」艾母感嘆道。
「或許你們應該告訴他，或者，我去替你們告訴他？說不定，你們的艾蒙和你們不一樣，會認同我的觀念。說起來，我的計劃能夠成功，可離不開你們的艾蒙的幫忙呢！哈哈！還有艾琳和Leon，我向二位表示感謝！」說完，A先生站起身來，「各位，我是出於感情，才來與大家見一面，如今看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的觀念完全相左。你們繼續沉浸在人心曼妙的謊言中吧！繼續猶豫不決，做旁觀者吧！我必須要走了！」
A先生剛轉身要走，門口突然衝進來一個身影，瞬間將其撲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