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悲歡囹圄中
「說!你小子把我女兒怎樣了?她幹麼一夜未歸?要敢騙我,小心老子讓你做太監!」
「沙前輩,咳,不是您想的那樣。我與您女兒清清白白,昨天我醉的不省人事……」
楊寒兩手一攤,做個「你懂的」的姿勢。
「哼哼……」
上首座中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的中年男子將信將疑,「什麼玩意兒!我家女兒人比花嬌,你竟然給我來個坐懷不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站立一旁的多羅梔再大方,聽到自己老爹這話也滿面羞紅。好在是澹町水土養大的女孩兒,天性到底洒脫,不逃不躲,卻用一雙妙目偷看楊寒反應。
「呃,這怎麼話兒說的。」
楊寒一腦門的黑線,早聽說這位白沙幫掌門不著調,沒想到竟至於斯!
他現在實在沒心情跟這位前輩逗悶子,不過,沙諾給他的感覺怎麼有些古怪?
「是了!」
他沒有任何頹唐之感,反而紅光滿面,神采奕奕,怎麼看也不像身陷囹圄的樣子。
「莫非他和我一樣,只是被移植了本命瓷?」心下疑慮,卻不好就問,只得先報自家跟腳。
「什麼?」
沙諾猛一拍大腿,從座中站起,頓足搓手,「楚無影已經結嬰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老滑頭有後手,不至於輸個精光,哈哈!」
又教訓女兒道:「記住你爹的話,人這輩子兩件事:跟對老大嫁對郎,比什麼都強!」
女修翻個好看的白眼,小嘴一撇,對老爹這話不以為然。
「呀!不和你們說了,我要去【丹塔】交靈藥,誤了時辰又要挨罵。」說完朝楊寒一福,匆匆走了。
她一走,沙諾立時換了嘴臉,拍出張隔音符籙,才對楊寒正色道:
「我這些年消息不大靈通,你快說說外邊的情況。」
楊寒揀重要的事說了一遍,唯喻師叔的事料想無大礙,也告訴他了,他卻沒想到沙諾早就知道這樁秘事。
掌門齊休之事他不敢說,雖說這位傳說是掌門的野兒子,但楊寒不明內情,畢竟楚秦盟和楚秦門還隔著一層;趙瑤的事他吃不準,自然不提,何況那位可憐的師叔對眼下局面只會添亂,毫無益處。
「這麼說,門中不少人來了獅域。」沙諾兩眼放光,又問:「你師父她怎麼打算的?」
「我師父,我師傅她……」
提到師傅齊妝,楊寒一陣哽咽,竟說不下去。
「她怎麼了?快帶我去見她!」
「我師傅已經走了,去參加開闢戰爭了。」
「齊妝她是不是傻?」
沙諾捶胸頓足,被楊寒怒目而視,心虛改口:
「就算沒了本命,也不至於去白白送死吧?」
不過事已至此,也無可挽回,長吁短嘆一會兒,他才又問:
「那楚秦現在誰主事?」
「這個……」
齊妝一走,外邊的楚秦金丹只剩秦唯喻,他又什麼都不管,說到底,這副擔子還得自己來挑。不過好在有柳光那個老手幫忙,應能勉強應付。
「你?」
沙諾的反應倒不是輕視,指指自家腦袋,「你那個不是沒了,怎麼出去?」
「喔,原來他是擔心這個。」楊寒鬆了口氣,「我那個還在,前輩那個?」
「沒了!」沙諾臉色終於垮了下來,一臉陰沉,像是老了100歲。
沙諾114歲結丹,今年才200歲出頭,是金丹中非常年輕的。誰會想到,他竟在這孤瓷城裡呆了整整六十年!
關鍵是失了本命又無法修鍊,這麼多年怎麼熬下來的?而且他還養得白白胖胖,這心得有多大!
楊寒百思不得其解,他哪裡會想到沙諾是兩世為人,自己就干過奪舍,連這具身體本都不是他的,失去本命的感覺哪裡能和別人相比?
這好比你偷了一百塊靈石,不小心丟了十塊,不還有九十塊不是?反正沙諾就這麼安慰自己的。
而且,他這種精明鬼可是不會輕易向命運妥協的,他早就想好備案,才不會像齊妝那樣跑出去送死。
雖說也不知道獅域這邊的開闢戰爭怎麼個情況,但他沙諾又不是沒經歷過開闢。再說他雖為金丹,但戰力根本垃圾。
他最苦惱的還是失去【荒古銅鐘】那個不懼搜魂的本命,往後再無法做那些隱秘事了。
「你怎麼回事?」想了想,沙諾又問。楊寒苦著臉說完本命瓷的事,他反倒笑了。把楊寒上上下下打量,弄得他直發毛。
「哈!」神經病似的笑一聲,一拍自家腦袋,沙諾笑道:
「這就對了,我全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麼?」楊寒不解。
「大周書院一定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他是幹了多少年中介的金丹,想當年對大周書院比自己家還熟,知道的隱秘事在整個楚秦僅次於齊休,對於一些事情的敏感性不是楊寒可以想象。
「嘿嘿,說與你也無妨。」瞥了眼楊寒,繼續說道:
「我當年只知有東政、北政外院,這個要術院卻聞所未聞,可見其在大周書院的重要性!你想想看,大周書院為何將如此重要的機構放在如此隱秘之地?那一定是要做不欲人知的事對不對?」
「我就說我們的本命被搞到哪裡去了,原來是被煉製成【本命瓷】!你想想看,若是可以隨意改變修士的本命,對於修真界有多大影響?」
「只是這等手段何其毒辣殘忍,便是比之……比之奪舍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周書院身為界主門派,又是儒門正道,這種事情恐怕他們自己內部都萬難通過吧?還有崇聖、崇理、唯仁、唯心那些儒門分支,這種事情會引起多大反彈?還不說齊雲、南林寺虎視眈眈,弄不好他們連界主的位子都坐不住!」
沙諾越說越激動,在靜室走來走去,楊寒哪曾聽過這種言論,都快要聽傻了。
「這些不是重點,明明這麼兇險的事,大周書院為何執意去做?」
「為什麼?」
楊寒問,沙諾卻沉吟不語。
儒門正道聯合圍剿黑風谷,近百年的白山之亂,各種暗流涌動。
楚秦門覆滅不過是最早的爆點,又或許,一切早已開始。
「無論如何,大周書院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所以,他們才會不擇手段,連最起碼的遮羞布也不要了。」
沙諾如是說道。
……
碎獅城,鷹巢。
喀爾巽與一人相對而坐,那人脖子極長,目光如電,看起來比喀爾巽還年輕些,卻穩坐上首。
喀爾巽要說什麼,被他抬手止住。側耳傾聽,又回首北望,竟是鷹視狼顧。
「咦,又要打起來了。」
「哪裡?」
「九星坊,還能是哪兒?」
鷹巢建在原醒獅谷主人的獅巢舊址,六階靈地。長脖修士一個回顧,穿越宮牆,穿越陣法,穿越萬水千山,將九星坊盡收眼底,自非等閑角色。
能爭到六階靈地,他在御獸門化神中也是實力極靠前的。
「燕歸門可才傳到第二代欸!」
「嘿嘿,大周書院要是放棄三代保護,好,好,禮崩樂壞,始於斯矣。」
御獸門化神一臉的幸災樂禍,喀爾巽試探著問:
「師叔,那我們?」
「急什麼?這裡南瞰獅域,北顧白山,正是看戲的最佳位置,走著瞧好了。」
「老獅子那邊咋辦?」
「涼拌,還能咋辦?獅域已成氣候,又與界主合流,不可撼動,你吹吹牛逼,可以了。」
「什麼叫我吹牛逼,那話還不是你教我說的。」
喀爾巽心中默默吐槽。
……
九星坊,燕沐雲看著下面跪著的弟子,向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招招手。那孩子膝行上前,口稱「老祖」,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好孩子,別怕。」
從懷裡取出一物事給他,艱難微笑道:
「此物得自血井遺迹,名叫【破血釘】,夠的上五階。將來若能結丹,煉進本命法寶,是個不錯的胚子。」
「這是一對兒的,還有一隻【辟邪釘】,在離火古榕手裡,可能關係到一樁隱秘,可惜我沒時間了。倘若有緣……誒,記著這事罷。」
又對那幾個築基道:「南下獅域,或有一線生機。拚死也要保住獨客,懂了么?」
死死盯著幾人,那些人不閃不避,與自家老祖對視。
只有那個叫燕獨客的少年,哭得不能自已,被幾人摻著走進法陣。向自家老祖的背影投去最後一瞥,白光閃起,幾人消失不見。
燕沐雲長發披面,手持酒壺狂飲,一手擂鼓,山門萬鼓齊響,轟鳴不止。
看著黑壓壓的飛梭和修士軍陣烏雲般壓來,燕沐雲狂笑,起舞做悲歌:
人去時,燕南飛,燕歸人不歸。
不歸,不歸,火烈山河碎!
不歸,不歸,血冷魂魄飛!
……
走進布好的陣法中樞,以身軀為引,捏碎金丹,身體被法陣極速抽干,只剩一張皮和無數白髮兀自支撐,不肯倒下。
無數靈石、寶物,靈力極速流進法陣,山門開始發出嗡嗡轟鳴。
轟隆,隆隆……爆炸聲不絕於耳。
熊熊火起,燕家所有修士,連同護山大陣一起自爆!
靈木盟前鋒近千人,與燕歸門的三階山門蕩然齏粉,九星坊最後一家就此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