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你想死我就讓你死
打開門,鬱孟白略帶驚訝地看著葉小綠,遲疑了一下,還是讓出了地方,請她進了屋。
“鄭老板已經送過外賣了。”鬱孟白邊說著邊將坐在“固定坐席”的沙發上,兩條腿搭在茶幾上,沾滿汙垢的破皮鞋旁就是正午咖啡店的外賣紙袋,顯然裏麵的甜得濃鬱的重口味咖啡已經進了他的肚子了。“已經打烊了吧,你還來幹什麽,葉小綠?”
鬱孟白第一次喚葉小綠的名字,聲音聽來與平素的嗬責聲真的有所不同。
“你記得我啊?”葉小綠回憶著始終響在耳畔的聲音,無論是夢中還是記憶中,都出現過千百次了,卻是這第一次沒有時空阻隔的召喚,反而顯得陌生。
也許,她記憶中深深懷念的聲音,是她自己在召喚自己而已,隻是來自自己的安慰。
“第一次來你就說了你叫葉小綠。”鬱孟白聳聳肩,“我極性還沒那麽差,不過我不需要你送外賣來。”
“我不是來送外賣的呀,我是……來收杯子嘛。”葉小綠僵硬地笑了笑,牽強地拿起沾著咖啡漬和些許油膩的包裝袋,裏麵果然一滴不剩了,她見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皺眉問道,“這杯咖啡……好喝嗎?”
“嗯?”鬱孟白正仰著頭,一手懶洋洋地搭在沙發背上,另一手搓著看似好幾天沒有洗的臉,他聞言一怔,遲疑著道,“很好喝。”
聲音低沉的很,像是在講一件令人抑鬱難解的事情。
“哦。”葉小綠深深皺眉,心中帶著歉疚今天這杯咖啡是她特意為鬱孟白“調配”的,加了醋胡椒麵啤酒等一係列與咖啡無關的東西,隻是三包糖兩包奶沒有變,她偷偷嚐試了一口,立刻吐了,而現在眼前這位盡管看似不吃不睡,窮困潦倒,髒兮兮,亂糟糟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斯文和俊朗麵目的男人,居然真的毫無味覺地把那杯比藥還難喝的“特調咖啡”全喝了?
“喂,你幹什麽?”鬱孟白看著葉小綠拉過桌上常年翠綠的本盆栽檢查著,他也並不阻止,隻道,“放心,你那杯全世界最難以下咽的咖啡隻有我喝,剛剛我要是倒進這裏,現在莫說是塑料花,就是石頭的怕是也化成毒水了。”
“呃?”葉小綠手下動作一僵,隻敢餘光看鬱孟白,“你……怎麽猜到這杯是我煮的?”
“還用猜?”鬱孟白難得莞爾一笑,整個人看起來也舒朗了不少,“你就是衝著我來的,從第一次我就得罪了你,不給你機會討回這筆帳,你還不天天纏著我。”
葉小綠起先聽來還有驚喜,但到最後仍不免歎息。眼前這男人說來似是通透,但一張嘴,到最後總會臭得像這正午咖啡館門口的陰溝的水,沒一句中聽的。
“明知道我想整你,你還喝?”
“當然喝。”鬱孟白提及那杯整人咖啡,絲毫不避諱,“因為是鄭老板送來的。”
“依我看,這和鄭舞也沒什麽關係,其實假如當初第一次給你和你女朋友送去咖啡的是上島或是箱根,你現在恐怕也不會受這個罪了吧?”
“砰”地一聲,鬱孟白一腳踹向腳下的茶幾,茶幾是材質厚重的大理石,此刻隻傾斜了一點距離,並沒有發生太嚴重的改變。
隻是葉小綠閃避不及,膝蓋被撞了一下,人頓時站立不穩,蹲在地上了。
“誰告訴你的?”鬱孟白張開雙腿坐得像個黑社會,看著葉小綠極力忍耐麵色越來越陰沉,繼而一隻胳膊撐在膝蓋上,湊近葉小綠,幾乎與她麵對麵了,“你查我?”
“我……”葉小綠下意識想否認,但拗不過心裏的輕狂,隻揚起臉,麵對他,“我是關心你。”
“你關心我?你以為你是誰?”
“我……”葉小綠第二次語塞,閉了閉眼,努力平複自己砰砰跳的心髒,遂道,“你難道不記得了嗎?一年前,你的最後一期……”
“我的最後一期節目,你最後一個打來電話,說你要自殺!”鬱孟白打斷她的話,居然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將她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葉小綠身子一僵,已然忘卻了疼痛,“你……你怎麽會知道?”
“你以為我老年癡呆啊?”鬱孟白冷眼看著她,在將目光調向別處,冷漠未減,怒氣仍在,“你不就是當年打來電話的女大學生麽?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了,連這都聽不出來,難道我做個電台做假的麽?”
葉小綠愣了一愣,轉回自己的思緒,“原來你……原來你都記得,你聽得出我的聲音,你記得……”
“別自作多情了,我記得的是你的聲音,是我的職業敏感,與你是誰無關。”鬱孟白似乎具備一種浩大的能力,一張口就可毫不留情地將人打擊得體無完膚,“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來湖州,希望不是因為那通電話,我隻是同情,沒有別的意思。”
“夢白,我我的確是為你來的,那時來我是想逃出北京,逃出家鄉,到湖州來是想來謝謝你的。”葉小綠說到最後,聲音漸小,毫無底氣,“可是我現在看到你這個樣子……”
“看到我這個樣子你同情我是麽?”鬱孟白冷冷地看她,仰頭朝天花板訕笑幾聲,“你想感激我麽,想報答我麽?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稀罕誰的感激和報答?我鬱孟白活到今天,無論是生活中還是做節目,都沒真正同情過誰,也包括你。”
葉小綠沉默著,心底有絲撩亂的情緒在蔓延,她想,那時頂樓上的一刻又在這個房間裏再演了然而,不同的是,當初曾安慰她脫離死亡的人,現在反倒成了在她靈魂窺入的黑手,將她推向深淵。
“你以為你是可憐人?”鬱孟白不等她反應,續道,“哼,隻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經不起壓,經不起碰的膽小鬼而已,我告訴你這些話我早想在節目裏對你說了,你跳樓,你自殺,你斷送的是你自己,想死你盡管死啊?幹嘛死之前還打到熱線裏來?想拉我做墊背的麽?”
“你明明……”葉小綠發現自己的聲音裏帶著掩示不掉的哽咽,她恨自己無能,想拔腿逃出這裏,卻覺腳軟,好象剛剛膝蓋一撞,撞掉了她所有的自信和誌氣。“你明明說你理解我……”
“那也請你理解理解我,你三更半夜打到電波熱線裏來,難道要我照自己的想法照實說啊?”鬱孟白輕蔑地一笑,呼嚕一下亂糟糟的頭發,眼角眉梢在刺目的燈光映照下都是尖尖的,預示著他將要道出的真相都是如此紮心。“若你不是打來電波,我早就罵你了,你要死自己趕快跳啊,臨時前還告訴別人,等人來救是不是?你還不如拿把刀到集市裏割腕呢,會死才怪,膽小鬼,你根本不想死,你就是想讓別人同情你,讓別人安慰你……說不定,還就想找個男人安慰,我隻不過倒黴,被你一個電話打中了。”
葉小綠為之氣結,既無地自容,又惱羞成怒,“你想不到你居然是這樣的……”
“我是怎樣的?”鬱孟白反而更加暴躁起來,飛腳又踹一下茶幾,這一回桌上的盆栽也掉到地上,一陣清脆的響聲,須臾,回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