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勇
洛白是連夜被人抬走送回的醫坊,這也堅定了他之前猜測:之前的房子,不是醫坊。
四人把他一路抬進屋裡,然後扔的床上。
摔的那一下,可把他疼壞了。
「不知道輕點!」
四個戰士哪裡理他?身子一轉,走了出去。
直到這時,一陣歡暢的聲音傳來:「活該!」
洛白扭頭一看,是燕痕這小子。
難得這麼晚了,他還沒睡。
洛白看了他一眼,沒理他,閉目養神。
他還想早點好,回洛家村看他的未婚妻。
可他不想找事,不代表燕痕要放過他:「你小子也夠命大,胸口插著劍都能活下來,佩服!」
洛白回頭道:「我怎麼說都是在校場與人切磋受的傷,再不濟也證明了自己的勇敢。可你呢?觸犯軍規來到這裡,你還好意思說我?」
「觸犯軍規」四個字如同是燕痕的逆鱗,這話一出,直接就怒道:「你小子再說一遍,看我不揍你!」
「那你快點,最好趁我現在動不了,給我再來上一劍,一了百了!」
雪凌空還真的掙扎著起來,都到洛白床邊,居高臨下看著他:「就你這樣的,我現在能打十個,你信不?」
洛白一翻白眼,罵了句「無聊」,準備睡了。
然後真的睡著了!
聽著他安穩的呼吸聲,燕痕氣的差點掀了他的被子。
還是陸靈勸道:「他現在是傷員,你打他一下,挨的軍規比之前重十倍!」
燕痕冷哼一聲,回到床上。
這一覺洛白睡得很舒服,暖和屋子,柔軟的被子,可比軍帳舒坦多了。
一覺睡到天亮,他彷彿看到模糊的人影,正在給他清理傷口。
他伸出手,摸到了對方的頭髮,然後呢喃道:「阿蘿,是你嗎?」
人影頓了一下,回道:「年紀不大,調戲姑娘的手法倒是純熟。說說看,誰教的?」
洛白一下子就醒了,然後看到依舊低著頭給自己清理傷口的連姨。
他趕緊打招呼:「連連連大人!」
這話剛說完,燕痕的小姨就抬頭,臉色微冷:「你叫我什麼?」
洛白腦中靈光一閃,連忙道:「連姨!」
燕痕的小姨這才滿意的低頭繼續清理傷口,片刻后清理完畢,換上新的紗布綁好,起身打量洛白這個洛家人。
「你的身體很弱,不過自愈能力還不錯,五天應該能下地走路。」
洛白脫口道:「後天不是下山運糧……」
燕痕的小姨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怎麼,你想下山?」
洛白直接閉嘴。
他剛才也沒防備,竟然把軍中缺糧這麼重要的情報說了出去。這要是打仗的時候被敵軍探了去,殺了他都不為過。
連姨笑著出去了。
洛白暗道好險。
「小子,我看到了,你竟然敢摸我小姨的頭髮!看我不揍你!陸靈,你放開我,我要揍他。」
洛白這才發現,那個很少的說話的少年,此刻竟然壓在燕痕身上,不斷的打他的腦瓜子:「小子,京城年輕一代,看見我陸靈都繞著走,憑什麼你不聽我的話?」
燕痕趕緊求饒:「陸兄,趕緊下來。別人看見了,我還怎麼帶兵?」
「你自己帶頭違反軍規,還怎麼帶兵?」
洛白似乎是不嫌事大,繼續往燕痕的傷疤上撒鹽。
燕痕果然怒道:「小子,老子帶兵的時候,你還在娘胎裡面吃奶呢!」
洛白笑容收斂。
他掀開被子,雙臂用力撐起,勉強坐了起來。
然後下床,扶著牆走到燕痕身邊。
直到這時,燕痕兩人才發現洛白竟然不要命的起來了。
「你小子真不拿自己當回事啊!」
陸靈發現他的臉色不對,調笑一聲,鬆開燕痕站到一邊。
洛白冷冷的看著燕痕,指著自己的崩裂的傷口道:「我告訴你,之前有人看不起我,刺了我一劍。我拼著必死,把劍送到他腦袋裡。」
燕痕吞了口吐沫:「你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我娘是誰,但我不希望有人辱及她。不然,拼著再死一次,我還會送他一把劍尖!」
「你想要嗎?」
這一刻的洛白,和之前的小孩子脾氣完全不同。
他更像是一個可以決人生死的將軍,讓人無從反抗。
「你想幹什麼?洛白我告訴你,你是不是以為我們連家好欺負!」
這話說完,洛白還沒弄明白,陸靈已經笑了:「燕痕,人家還沒拿家族說事呢,你自己先說的。」
燕痕冷哼一聲,見洛白還盯著自己看,也是一陣怒火起來:「怎麼?想打架啊?真以為我怕你。」
這話剛說完,洛白就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陸靈趕緊去看,就發現他的傷口崩裂開,紗帶已經血紅。
他趕緊喊道:「連大人!連大人!」
燕痕的小姨走進來,剛要問怎麼了,就看到洛白躺在地上。
「把他抱到床上!」
她隨手一揮,手中多出三根毛髮銀針,直接插在洛白的胸口。
「你們兩個要是不想在這裡待,就給我滾出去!」
「小姨,我這屁股不是還疼真的嗎……」
「那就老實趴著!」
「知道了小姨。」
晚上的時候,霍宗來了。
這一次,沒人攔他。
洛白悠閑的看著房子的拱頂,直到霍宗進來,這才問道:「兩軍對抗什麼時候開始啊?」
霍宗疑惑的問道:「啥玩意?」
洛白懶得解釋,直接來了句:「就是輸了餓肚子的那個。」
霍宗這才反應過來,笑道:「不比了。皇帝陛下下詔,要進行秋獮。上將軍就把這些東西取消了,讓大家抓緊時間備戰秋獮。」
回答完洛白,他就看到洛白迷茫的神情,又將秋獮是什麼給他講了一遍:「所以啊,滿打滿算,還有一個月。你來得及嗎?」
洛白點頭:「我後天就能下地了,怕什麼。」
霍宗輕拍了他一下,罵道:「你小子可以啊,不聲不響的把雪凌空給弄下來了。你可不知道,能暫代隊長的,都是有武道基礎的人。人家可是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你這個生瓜蛋子是怎麼把他弄趴下的。」
洛白嘻嘻笑道:「怎麼?他不服氣?」
「那倒沒有。不管心裡服不服氣,嘴上是不能說的。」
洛白繼續道:「其實我算留手了,不然就沖他激怒我的情況,我那一劍真的刺下去,他絕對死了。」
確實,那一劍出乎所有人意料。就當是的情況,雪凌空避不開。
那麼結局無非就是同歸於盡。
眼看說著說著就說偏了,霍宗趕緊岔開話題:「小子,提前給你透個底:這次秋獮,我們都要出去,你可做好心理準備。」
「出去?去哪?」
「離開冠軍營,具體哪裡現在還不好說。長安城附近能夠開展秋獮的草場有兩個,一個在西邊,一個在北邊。都有可能。」
「那你想去哪裡?」
霍宗想了想道:「北邊吧。草場還是靠近北邊的好一點。隨說現在是深秋,草場上已經開始枯黃,但還能趕得上最後一游。」
洛白還要再問,屋外傳來一陣糟亂的腳步聲:這應該有十幾個人。
兩人將目光看向門口。
率先進來的,是門口的一個護衛。
在他身後跟著的,是盛世歌他們九個。連伍長木清華也來了。同時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雪凌空竟然也來了。
霍宗一看這麼多人,咧開嘴巴笑道:「還挺熱鬧。」
洛白眼中微微濕潤,沒想到他們隊竟然全員到齊,連伍長都來看他。
在迎接秋獮的緊張時刻,他們還抽空來看他,這讓洛白寬慰不已。
「隊長,你們……」
一句稱呼,霍宗明白來人的身份,立刻起身,將位置讓了出來。
之前他在醫坊,唯有洛白一人看他。那種被人記掛的感覺他深有體會,現在更加不會礙著眾人的好意。
盛世歌沒有坐,站在床頭笑道:「小子,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以命相搏嗎?」
洛白沒想到這廝開口會問這個,他用餘光瞄了一眼雪凌空,不知道這夥人把雪凌空帶過來是什麼意思。
他斟詞酌句,回道:「戰場上以命相搏,因為敵人不會知道你有多拚命。可在校場,大家都已經看到,還會給我機會嗎?」
盛世歌一愣,大笑著拍雪凌空的肩膀:「雪凌空,聽到了吧?你輸得不冤。就他這樣的,明顯就是拿第一次坑人。因為人家知道,第二次再用絕對沒用。」
雪凌空一臉苦笑道:「你也不用擠兌我,我就是不想讓一個走後門的毀了我們的榮耀。」
盛世歌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慢慢收斂。
雲明等人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雪凌空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解釋道:「不過就他昨天那一下,我什麼都不說了。能對自己都那麼狠,對敵人絕對不會仁慈。」
他走到洛白身前,伸出拳頭道:「雪嶺道,雪凌空。」
聽著雪凌空的話,看著停在半空的拳頭,洛白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看向盛世歌。
盛世歌還沒說話,霍宗抓起洛白的手腕,將手對著雪凌空的拳頭碰了一下:「軍中規矩,沒有拳頭解決不了的。」
洛白自然不笨,立刻回道:「京城人士,洛白!」
雪凌空點頭,退回去站在一邊。
木清華走了過來,語氣依舊生冷:「你這次最多算是證明自己不怕死。可戰場上僅僅不怕死是不夠的。贏得戰爭才是目的。一個月以後秋獮,你如果表現好,我會考慮讓你參加。但現在的你,我明確告訴你:我不同意。」
就這一句話,說完人家就走了。
「對了,你最好弄清楚不怕死和勇敢的區別!」
這話從遠處飄來,讓洛白深思。
晚上,他準時被抬走聽課。
「戰場上,擊鼓進擊,這是定例。但是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兵不勇,則不堪一戰。但勇這種東西,用不好就成了拚命。戰爭是讓敵人死,不是自己死。狹路相逢勇者勝。唯有一往無前的勇氣,方能克敵制勝。而這,才是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