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落家村
休養治傷的時間總是漫長而無聊的。
燕痕走了之後,洛白白天躺在床上聽陸靈誦讀學家的經典名作,像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聽得洛白大點其頭,甚至不忘自誇一句:「陸兄,這說的不就是我們嗎?」
陸靈也不和他討論,繼續誦讀。
晚上,他會準時被人抬走,出現在聽課的地方。
「為將者治軍,必以嚴。但這個嚴,要有度,不然就成了苛。要知道,你們治軍,要的是鐵軍,而不是暴政,不然只能適得其反。」
……
這樣白天晚上都有事干,也讓洛白感到輕鬆愉悅。他的軍事素養和思想境界,在不經意間,慢慢提高。
中間雲明過來看他,並偷偷送來了他的兵衣。
「這是身家性命,可不要丟了。」
洛白點頭,將兵衣壓在枕頭下面,不讓燕痕的小姨發現。
燕痕是在與他發生矛盾的第二天走了,聽說是傷好了回到了小隊。可是按照陸靈的說法,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這小子雖說打得過你,可是沒你狠啊。他又不敢真的殺了你,萬一被你這個瘋子殺了,豈不可惜?所以躲了。」
沒有燕痕在這裡,他更是樂得清閑。
聽聽經典學學兵法,日子過得舒坦極了。
第二天,外出運糧的時間到了。
這是他來冠軍營的第八天,是他離開洛家村的第十四天。
天蒙蒙亮的時候,申明書出現在醫坊。
但不知為何,他穿著青色布衣,沒有穿兵衣。
洛白倒是一身整整齊齊的兵衣,筆直的站在那裡。
申明書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異色。
他沒有說什麼,一聲「走」,轉身離開。
洛白跟上。
走了有一里地,洛白就看到一伙人和幾十輛車。
多日不見的風凌海站在最前面,正在講話,應該是分配任務。
餘下的二十幾人站成兩排。前面一排都是三四十歲的老兵,後面則是和洛白相似的少年。
洛白掃了一眼,發現還真有熟人:斷水筠!
這小子也來了?
這種場合,他沒敢打招呼。
他收回目光在看,又看到一個熟人,燕痕的小姨。
她站在風凌海身邊,神色清冷。
她怎麼在這裡?
「大人,人帶到了。」
申明書講完,站在一邊。
風凌海看了兩人一眼,最終把目光定格在洛白身上。
「你這樣的裝束,是不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夏朝的戰士?」
洛白腦子嗡的一聲,看著其他人的一襲青衣,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冠軍營是保密的!
這樣一個保密的地方,就算要出去運糧,也不能讓人看出來一點破綻。
可他現在的著裝,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
「大人,我……」
「你回去吧。」
沒有責罵,只有拒絕。
曾經風凌海對他說,我雖然是軍需官,但是可以管你吧?
洛白當時回答可以,現在看來,真的可以。
「出發!」
他們走了,洛白站在空地上,一臉的失落灰心。
他到沒有怪風凌海不講情面,只是覺得自己太笨。
如果不知道這裡是保密的還好說,可他明知道的情況下,還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他真的沒臉解釋。
「啪!」
一樣東西打在他身上,落在地上:那是一件青衣。
「穿上它,你還來得及。」
洛白驚訝的抬頭,看著已經往回走的申明書,有些感動。
他穿上衣服,長短好好,就是肥了點。好在裡面還穿著兵衣,湊活能穿。
他心急火燎的穿好衣服,撒丫子追了上去。
面對再次出現的洛白,風凌海依舊沒有為難他:「腦子是個好東西,但要會用。」
洛白點頭。
這是一件小事,但他真的受教育了。
軍旅一事,果然不能有丁點鬆懈。不然付出的,不僅是自己的命,更是袍澤兄弟的生命。
下山的路很好走,他們行進的速度也很快。
二十多人的隊伍,其實拉不了太多的糧食。
可風凌海卻非常嚴肅:「這次運糧任務不同以前,你們要提高警惕。你們二十個要認真看認真學。軍中老將不多,這樣的機會可不是每次都有的。」
斷水筠等人點頭應是。
這一刻,洛白倒像是多餘的人,因為他是「第十一個」年輕人,顯然不在那十人的範圍之內。
他很想問他的任務是什麼,可風凌海已經策馬走了。
二十個人老少混搭,分成十組,分乘十輛馬車,離開冠軍營。
洛白想要和斷水筠搭乘一輛車,卻被拒絕:「小白,這車沒地方了,要不你換一輛?」
洛白看著空蕩蕩的馬車,一臉無語。
最終,他來到燕痕的小姨身邊,一臉賤笑的問道:「連姨,您是軍醫,我這小命日後還仰仗您拉一把,哪能讓您趕馬車呢?要不我來?」
燕痕的小姨笑道:「那好啊,你來。」
于是之,十一輛馬車在風凌海的帶領下,離開冠軍營。
下山的路很好走,風凌海還如之前那樣一馬當先。
「連姨,我們這次下山做什麼啊?」
燕痕的小姨用餘光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說了嗎?運糧!」
洛白嘻嘻笑道:「冠軍營那麼多人,就這十一輛車的糧食,夠幾天吃的?」
他這言下之意,今天不可能是真的運糧。
燕痕的小姨意外的看了他:「之前衣服沒穿對,還以為你腦子不好使。這回腦子怎麼又好使了?」
洛白一陣無語:「連姨,您這是罵我呢還是誇我呢?」
燕痕的小姨笑道:「當然是誇你呢。」
她頓了下,又補充道:「其實吧,他們要幹什麼我還真的不清楚,但我出來,是為了請兩個人。」
她看著洛白道:「這兩人你都認識,都和你有關。」
一聽是兩人,而目的地又是洛家村,洛白下意識就想到了阿蘿和寒無心。
可他們倆怎麼會和連姨有關係呢?
「我看你和霍家的小子關係不錯,這很好。在軍營裡面不和樹敵,與人為善,說不得在戰場上能救你一命。」
洛白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雖然好奇,但更加好奇她說的那兩個人。
「連姨,你要請誰啊?咱們冠軍營可是機密,不是誰都能來的。」
燕痕的小姨道:「不用你提醒,我比你懂規矩。」
洛白嘻嘻一笑,繼續去聽。
「那是我師兄,這次你受傷,就是他救得你。要不然你能活蹦亂跳的?」
能在冠軍營當軍醫,燕痕的小姨醫術絕對頂尖。可連她都沒辦法治的傷,還要去請人,這為隱藏在洛家村的高人會是誰呢?
「至於另一個,你很熟。」
「你那天夢醒的時候喊的阿蘿,是你什麼人?」
洛白一驚,拉著的韁繩差點給扔出去。
他回頭看著連姨一臉的揶揄表情,苦笑道:「連姨,您知道就別逗我了。」
「我不知道啊?說說看。」
「那是我的未婚妻,我叔叔告訴我,我們很早就有婚約,只能我們十八歲便成婚。」
洛白沒發現,他說這話的時候,燕痕的小姨嘴角露出一抹苦澀。
「那你可得記住,不要讓那個小姑娘等的太久了。女孩子就年輕那幾年,不應該在等待中度過。」
洛白點頭:「我知道。我答應過她。男子漢大丈夫,答應女孩子的話,怎麼可能食言?」
聽著如此想當然的話,連姨只能苦笑。
如果世間的事都是這麼想當然,又哪來這麼多的是是非非?
「連姨,您問阿蘿做什麼?」
洛白的一句話把燕痕的小姨拉回現實,她回道:「雖然你們沒有成親,可總歸有婚約,算是夫妻。你想不想讓你的她跟著你一起啊?」
幸福來得太突然,洛白真的驚喜萬分。
他可是很想念阿蘿做的飯。
但下一刻他就猶豫起來。
蠻子是匈奴人,是被朝廷正兒八經招進來的。可就算如此,還是受到人的排擠。可想而知外族人在這裡的處境。
阿蘿可是回鶻人,要是來到這裡,她能受得了那種風言風語?
就算她能承受,自己願意她承受這些?
「還是不了,這裡訓練這麼辛苦,萬一我受傷,她還不擔驚受怕?在家裡待著就好。等戰爭結束了,我會回去娶她。」
「那她要等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亦或者等到她白髮蒼蒼也等不來一個歸人?」
連姨忽然發火了,語氣異常激烈。
「等你覺得可以的時候,早就物是人非了。有些事情,就應該趁現在!」
洛白沒明白連姨這一席話的意思,更加不理解她怎麼忽然就發火了。
但他沒有問,駕著馬車,繼續向前。
一直到洛家村,他們都沒再說話。
「馬上到地方了,提高警惕。」
眾人都冷靜下來,聚精會神的看著四周。
洛家村門口,早有兩個人在等候。
一個是寒無心,另一個是比寒無心大上一些的男子。
男子長相一般,是那種不太惹人注意的臉。
只是頭上幾縷白頭髮,更加醒目。
這是洛家村的村長,洛息戈。
「你們要的東西在這裡,拿完趕緊走。還有你風凌海,你不要進來。」
就在眾人以為人家是來歡迎他們的時候,洛息戈直接了當的表示,這裡並不歡迎你們。
風凌海苦笑道:「大人,這都是意外,誰也不想這樣的。」
洛息戈冷哼一聲,轉身進村了。
寒無心的臉色也不好看,但他沒說什麼。
他走到洛白身邊,問道:「你沒事吧?」
這一聲讓洛白誠惶誠恐。
且不說風凌海,就算是燕痕的小姨,還有那十名老將都比他更有資格獲得這一聲問候,可寒無心偏偏問他,這不是拿他開涮嗎?
就在洛白不知怎麼回答的時候,燕痕的小姨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後,回道:「寒無心,見了我也不行禮,你當我不存在嗎?」
寒無心瞪了洛白一眼,這才抱拳躬身道:「寒無心見過連大人。」
連姨點頭,彷彿受到這一拜理直氣壯。
「這小子以後我護著了,你要再打罵他,我就找你家老爺子去,看他聽誰的。」
一句話說的寒無心胸中鬱結,差點吐血。
索性不再理會這個女人,對著風凌海道:「東西已經備好了,但我勸你不要進來,省的他們動手讓你下不來台,日後不好帶兵。」
風凌海臉色一變:「你們不會……」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