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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軍魂

  聽著洛白解釋,洛息戈看向身前的洛家村民。

  「這酒能喝嗎?」

  沒人回應。

  這百人目光灼灼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年輕後生,那神色中的熱切,就像好色之徒看到了絕色的美女,目光再也無法轉移。

  終於,一個漢子端起酒碗仰頭喝下去。

  喝完還不忘擦擦嘴角,贊道:「好酒!」

  阿蘿趕緊滿上:「好喝您就多喝點!」

  漢子只顧著傻笑,沒有回答。

  洛息戈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倒是喝的乾脆!」

  漢子回道:「酒盛在碗里,不就是讓人喝的嗎?」

  洛息戈不置可否,算是默認。

  有了帶頭的人,剩下的人也三三兩兩的端起酒碗,一飲而下。

  當剩下的眾人將酒喝完之後,都贊道:「好酒!」

  洛白頓時淚流滿面。

  他臉挨著地,悲聲道:「各位叔伯爺爺,小子謝謝你們!」

  沒人回應他,但他們都大笑著坐下,開始吃喝。

  阿蘿頓時忙碌起來,在各個桌子中間來回穿梭,為他們滿酒。

  直到這一刻,寒無心才安定下來,長舒了口氣。

  一邊的風凌海疑惑道:「那小子真是洛家人?可老爺子明明……」

  他話未說完,就被寒無心打斷:「天下洛姓多的是,不一定非的是老爺子這一家吧?」

  風凌海沒有再往下問,但心中的疑惑卻更加濃郁。

  見事情終於平息,站在洛息戈身邊的連青鳳也笑著準備去招呼風凌海。可她剛轉身,就聽到洛息戈道:「丫頭,把這碗酒給寒小子。」

  連青鳳身體一滯,等轉身時,就看到洛息戈遞過來的酒碗。

  她一邊伸手去接,一邊開口道:「洛叔叔,您這是……」

  洛息戈冷哼道:「他還太年輕,現在的話還不足信。不過我這老傢伙還能多活幾年,有的是時間看他。如果他真能說到做到,別說他敬我酒,就是讓我這老傢伙敬他酒,都沒問題。」

  連青鳳看著跪在地上的洛白,終於沒再說什麼。

  她走到寒無心身邊,將酒遞了過去。

  寒無心接過,舉碗過頭,恭敬道:「將軍,我信他!」

  洛息戈沒有說什麼,進了院子,當仁不讓地坐在首位。

  阿蘿趕緊將酒給滿上。

  洛息戈滿意的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啊,比你寒叔叔順眼多了。」

  阿蘿嘻嘻笑著,也不說話。

  「去,把他叫進來吃飯!」

  阿蘿歡快的跑出去,叫寒無心進來。

  寒無心看著風凌海,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走了進去。

  「連丫頭,你不進來?」

  連青鳳同樣苦笑著進來。

  風凌海站在門外,真的是饑寒交迫。

  聞著院里飄來的肉香,聽著他們咀嚼肉塊的聲音,他們一個個吞著口水,肚子裡面「咕嚕」的聲響此起彼伏。

  沒人上前,如果不是風凌海站在這裡沒走,他們真想一走了之,眼不見心不煩。

  可每當他們看到在門口處跪著的洛白,他們又都平衡起來。

  畢竟和那倒霉的傢伙相比,他們還是幸運的。

  連青鳳和寒無心被安排在主桌上,坐在洛息戈左右。

  待兩人坐定,洛息戈對阿蘿道:「丫頭,別管這群人了,他們饞了會到屋裡找酒喝的。我這裡有什麼好東西,他們門清!你過來,吃東西了。」

  阿蘿走過來,給洛息戈把酒滿上:「村長爺爺,我家未婚夫還跪著,我怎麼能吃得下東西?您知道,他身體不好。」

  洛息戈扭頭看了洛白一眼,洛白趕緊把頭低下。

  收回目光,洛息戈看向寒無心:「寒小子,站起來,把上衣脫了。」

  寒無心不好意思道:「將軍您這是幹啥?連小姐還在呢!」

  連青鳳面不改色道:「身為軍醫,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見過,你害什麼羞?」

  這話說的寒無心差點把酒吐出來。

  他尷尬的站起來,將上衣脫下。

  厚實雄壯的胸口,布滿一條條、一塊塊傷疤。

  肩頭,前胸,腹部,沒有一處無傷疤。

  短的只有寸許,像是箭傷。長的有尺許,像是刀劍劃過。

  最明顯的是他脖頸處的一處傷疤,從脖頸右邊劃下,直至左胸。

  很難想象,這樣的傷勢,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看著那些傷疤,阿蘿趕緊掩口,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轉過來,看看背上!」

  寒無心轉身,露出了脊背。

  那裡,和前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裡光滑厚實,只有一個雞蛋大小的傷痕。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這胸前後背如此大的差距,會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

  這一刻,不僅是阿蘿,洛白,就連站在外面的斷水筠等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洛息戈這才對阿蘿道:「真正的戰士,都是遊離在死亡的邊緣。命里該死,就算千保萬護,也躲不過致他死地的那一箭。命里無傷,就算刀山火海里走一趟,也不過是有驚無險罷了。所以——」

  他指著洛白道:「他身體弱不弱,又有什麼關係?」

  阿蘿沒想到洛息戈在這裡等他,剛準備反駁,洛白開口道:「阿蘿,不要說了。我答應寒叔叔要上戰場,怎麼可能會死在這裡?」

  洛息戈點頭道:「有骨氣!」

  他站起來,拉著寒無心走到他身前:「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身前滿傷疤,身後卻這麼乾淨嗎?」

  洛白張張嘴,終究搖頭。

  洛息戈看向不遠處的風凌海:「你知道嗎?」

  風凌海點頭。

  「說說。」

  風凌海道:「戰場上,敵我相遇,都是正面戰爭,敵人的刀槍劍戟不可能從你的背後攻擊你。這就是前胸多傷疤的緣由。至於背上有傷疤,就不好說了,可能是撤退時被追兵流矢誤傷,也可能是替袍澤兄弟擋冷箭,也可能是……」

  最後一種可能,風凌海沒說出來。

  洛息戈沒有勉強,他回頭問寒無心:「說說你背上的傷怎麼來的。」

  寒無心道:「在瓜州的時候,匈奴夜襲,我替大將軍擋了一箭。」

  洛息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小子,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戰士胸前的傷疤是榮耀,可背上的傷疤,更多的是恥辱!」

  「只有在背朝敵人的時候,你才會背後受傷。那你告訴我,你是想要胸前受傷還是背後受傷?」

  洛白很想回答「胸前」,可在他的心底,卻有另一種回答:為什麼要受傷?不受傷不好嗎?

  見洛白再次沉默,洛息戈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

  他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確了,洛白為什麼不上道呢?

  他回頭看著院中坐著的其他人,喝道:「脫衣!」

  原本坐著的上百人,默默站起,將上衣脫下。

  同樣的胸前是猙獰蜿蜒的傷疤,身後是平滑皮膚。偶爾有幾個人的背上有傷疤,但都是箭傷。只有一人是劍傷。

  「告訴他,你背上的劍傷怎麼來的?」

  「二十年前我們跟隨大將軍北征,大勝之下打掃戰爭,收攏將士遺體。一名鐵勒人裝死,在大將軍路過的時候躍起偷襲,我擋了這一劍!」

  洛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洛息戈似乎不願因停下來,對著風凌海和他身後的士兵道:「你們呢?有傷疤就脫掉上衣讓我看看!」

  風凌海默默脫下上衣,他身後的十名老兵也脫下上衣。

  看著那些大同小異卻都傷痕纍纍的身體,洛白淚流滿面。

  「爺爺!爺爺!」

  洛息戈沒有回應,他解開衣衫,脫下上衣。

  已經萎縮的身體上,那一道道傷痕像是無情的利劍,劃在洛白身上。

  「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看清楚。守護這天下的,是我們這些浴血奮戰的戰士。當敵人來臨的時候,我們不是靠嘴皮子,更不是靠腦子一熱,我們是用血肉之軀來與之戰鬥。你呢,你靠什麼?」

  這一刻,在洛息戈的院里院外,只有是洛白、斷水筠這十一人低著頭,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們十個,進來吃飯!」

  「你,繼續站著!」

  跟著風凌海來的十名老兵,仰著頭走了進去。

  斷水筠等人已經沒有不甘。

  他們看著在裡面大吃大喝的人,眼中流露出無盡的崇敬。

  身上有傷痕的人,只有風凌海被拒絕入內。

  斷水筠不解道:「大人,為什麼不讓您進去?」

  風凌海道:「裡面吃飯的,都是他的兵。而你們是我的兵。你們說說,同樣是帶兵的,我這樣的成果,有臉進去吃飯嗎?」

  斷水筠頓時一臉尷尬。

  最終他們看向洛白道:「小白怎麼辦呢?」

  風凌海搖頭:「我也不知道。」

  洛白跪在地上,這一次直接臉貼著地面,不敢抬頭。

  他聽著傳來的歡聲笑語,知道他們在吃喝;聽著他們腳步聲走遠,知道他們酒罷離去;直到聲音全無,直到天色昏暗,直到夜寒入體,他都沒有抬頭。

  夜半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出現在他的身前,他抬起頭。

  夜色中,他恍惚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進來!」

  是洛息戈。

  洛白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腿腳一麻,差點栽倒。

  好在洛息戈拉住他,他重新站好。

  跟著洛息戈走到屋裡面,來到廚房。

  那裡面有一盞油燈,燃著微弱的光芒。

  「白天我們活的面,現在已經好了。現在我教你做餅子。」

  洛白立刻想起白天風凌海問他學沒學會做餅子的事情。

  原來這次來,真的是學做餅子!

  「麥粉做的餅子,是我們這次賦閑在家的人閑來無事瞎搗鼓出來的,不過總算搗鼓出來了。」

  「我白天說了,長途奔襲,糧草補給困難,就需要我們想辦法克服。這種餅子就是應急的辦法。」

  洛息戈終於明白風凌海為什麼要帶他來這裡,更加明白他們會為什麼會如此重視此事了。

  原來,這一次他要學習的,竟然關係到解決糧草補給的難題!

  「將麵糰壓成餅,裡面放上鹽油,然後放在鏊子上烤,就做成了餅子。」

  「這種餅子是熟食,五到十塊,可以保證三到四天的口糧。省一點的話,可以保證五天的口糧。如果佐以肉乾,可以堅持十天以上。」

  「長途奔襲,遠離後方,決定了戰爭中我們必須以戰養戰。必要的時候才會消耗自身攜帶的口糧。」

  聽到這裡,洛白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村長爺爺,這個餅子,是為了打漠北和西域準備的?」

  「屬於我們洛家的戰爭,只在漠北和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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