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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陣前

  「哐哐……」

  土丘前傳來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響,在狂風肆虐中傳遍整個土丘。

  那是……鳴金收兵!

  收兵?

  他們怎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收兵?

  這一刻,不僅是蠻子不可置信,手中的彎刀停下來,連洛白都露出意外的目光。

  不等兩人醒悟,一支箭從暗中射出,直射向蠻子。

  蠻子看著自己的右肩頭,聽著一聲弓箭落地的輕微響動,他下意識的鬆開了手中的彎刀。

  彎刀劃過洛白額頭的長發,落在地上。

  洛白只覺得一陣寒芒從頭前掠過,嚇的一身冷汗。

  「你沒事吧?」

  在最後的時刻,冠軍營的人終於趕到,救下了他。

  可洛白沒有絲毫的激動,反而尖叫道:「小心!」

  下一刻,蠻子腳踩彎刀,踢向身後。

  洛白也顧不得其他,趁機躍起,一刀刺向蠻子。

  蠻子來不及去看偷襲人的情況,只聽到對方的悶哼,便看向衝過來的洛白,一腳將他踹出去。

  黑暗中,三個人的武道角力以蠻子大獲全勝而告終。

  「你們都會死在這裡!」

  蠻子走向身後,那裡有他的彎刀。

  洛白勉強站起來,左臂已經重創,垂著用不上力氣。

  他聽著風中的腳步聲,右手緊握短刀,準備殊死一搏。

  蠻子取回刀,再次走向洛白。

  「你不該在這裡的,我會送你回去。」

  他說的地方,是火頭軍。

  洛白擦去嘴角的血跡,怒道:「你憑什麼替我做主?」

  蠻子沒有回答,繼續向前。剛走一步,就停了下來。

  一匹戰馬從山上沖了下來,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奔向山下。

  兩人下意識的往後退去,再次拉開距離。

  蠻子很快意識到什麼,正準備向前,可萬馬奔騰的聲音瞬息而至,將兩人隔開。

  奔雷營的人撤兵了。

  隔著騎兵,蠻子和洛白相互看著對方,哪怕被黑暗遮掩,他們都似乎看到了對方臉上的怒意。

  「你的運氣不會一直這麼好!」

  這是蠻子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洛白回道:「或許吧!」

  話音落,他轉身離開。

  這一場本不該發生的戰鬥,他僥倖躲了過去。

  就像蠻子說的,「你的運氣不會一直這麼好」。

  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不要說能看到的敵人,就是一支冷箭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運氣再好,也有用完的時候。

  回到東邊的凹槽中,所有的人都已經回來。

  用戰死一人的代價,安然度過今晚,這筆買賣划得來。

  黑暗中,洛白已經身心俱疲。他只來得及說一句「保持警惕」,就昏迷過去。

  長陽明月及時抱住他,把他放在枯草上休整。

  土丘前,蠻子隨著衝鋒的騎兵退了回來。

  木清華一身甲胄縱馬在陣前,等著他們。

  在他身邊的,還有符烈生,盛世歌,魚少吉。

  在火把的映襯中,木清華臉色清冷,目露精光。

  他雙手緊握馬韁,安靜的等待著蠻子等人歸來。

  魚少吉等人都沒有說話。他們剛來,還不了解情況,這才鳴金收兵。

  狂風吹沙,火把呼呼作響,大部分已經熄滅,只剩下木清華身邊那一支。

  當蠻子來到陣前的時候,木清華道:「山上多少人?」

  蠻子微微皺眉,似乎不好回答。

  木清華已經明白過來。

  「地形呢?」

  蠻子依舊沉默。

  木清華終於皺眉:「損失呢?」

  蠻子開口了:「戰死二十三人,重傷二十人,輕傷十八人。」

  一場夜戰竟然損失如此慘重?

  木清華已經恢復冷靜,眉頭舒展,看著前方的黑暗土丘。

  「原因!」

  「上去的路被馬匹的屍體擋住,前面的人沒有注意連人帶馬翻倒在地。然後被後面的人踩踏……」

  後面的話已經不用說了,在場的人都不笨,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

  可正因為明白,魚少吉等人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說到底,這只是演練,燕痕他們真的敢把戰馬殺了?

  木清華眼神微動:「你的意思是,這些傷亡,基本是我們自己造成的?」

  蠻子點頭。

  洛白等人雖然在後面給他們造成了一點的麻煩,卻沒有造成實際的傷亡。只有兩三個笨蛋運氣差了點,中了箭。

  再然後,就是他自己挨了一刀。

  木清華不在說話,蠻子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準備離開。

  剛開始魚少吉等人還以為他是歸隊,卻發現他徑直騎馬離開,這才道:「你去哪裡?」

  蠻子頭也不回道:「我挨了一刀,只能離開。」

  那一刀雖然不致命,但他必須按照實際情況離隊療傷,算是退出了這次演練。

  魚少吉微微一愣,蠻子的勇武在奔雷營那是首屈一指的,還有人能傷得了他?

  如果是箭傷也就算了,可他說了,是刀傷。

  「你也會受傷?誰幹的?」

  符烈生深知蠻子的底細,所以更加好奇。

  蠻子停了下來,掉轉馬頭,冷冷的看著符烈生等人,一言不發。

  氣氛瞬間凝滯,連木清華都覺察出不對,扭頭看向他們。

  「洛白!」

  洛白是被凍醒的。

  他渾身顫抖著醒來,一束冰冷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棉衣。再往上,是厚厚的一層枯草。

  這些傢伙,還真是怕他被凍死,給他照顧到位了。

  他一邊伸出右手想要扒開這些,一邊喊道:「長陽兄?」

  沒人回應。

  洛白用力推開面前的枯草,卻牽動左肩的傷口,不由得悶哼一聲。

  昨晚雖然是演練,但他和蠻子的實力相差太多。再加上三番五次拒絕對方的要求,最終讓蠻子動了氣。最後一擊,蠻子沒有收住。

  洛白受傷了,還很嚴重。肩頭紅腫,肩胛骨輕微裂開。如果不是弓身擋了那一下,他現在已經躺在醫館之中了。

  想到這些,洛白眉頭微皺,再次用力推開棉衣枯草,準備坐起來,遠處卻響起來一聲輕喚:「你不要動!」

  洛白微微一愣,不知道這話說的是不是自己。

  但他很快發現,這話說得就是自己!

  「這裡仔細測繪,特別是這個高點!」

  「是,大人!」

  這話是從土丘下面傳來的,是奔雷營的人。

  洛白立刻明白過來,低頭不再說話。

  不過聽他們的意思,這是在勘察地形?

  一刻鐘之後,下面的人離開了。洛白聽到「嚓嚓」的聲響,然後就看到一雙大手,將他身上的乾草推開。

  「你小子終於醒了!你不知道,我們都準備把你送下去搶救了。」

  這是長陽明月的聲音,感情他就在自己身邊。

  不過這傢伙不說還好,一說,洛白頓覺肩頭胸口疼得厲害。

  他勉強笑道:「那我豈不是出局了?」

  長陽明月不以為然道:「總比死了好。」

  洛白張嘴想要反駁,可看著對方理所應當的表情,最終把話咽了下去。

  戰爭需要對國家負責,但個人卻不需要對戰爭負責。

  因為個人對戰局的影響微乎其微!

  除非你是將軍,是統帥。

  可長陽明月不是,至少現在不是。

  洛白傷的不重,之所以會昏迷,更多是因為累的:從昨晚孫德奇襲開始,洛白就開始行動,直到和蠻子的大戰,從未停歇。

  他的身體太弱了,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劇烈緊湊的行動。

  但他必須堅持,這還只是演練,如果真的是戰場,那將毫無僥倖可言。

  他勉強坐起來,觀察四周,發現他們還在東邊的凹槽。在寒風的呼嘯中,土丘顯得安靜,沒有人聲,也沒有馬嘶。

  他慢慢爬到東邊的土丘邊緣,向下看去。

  土丘下面,百丈之外,奔雷營層層圍困,他們已經插翅難飛。

  洛白縮回身體,靠著土堆道:「他們今天還沒開始進攻吧?」

  長陽明月點頭:「我們一直守在這裡,凌晨燕痕派人過來問情況,然後讓我們堅守此地,務必堅守兩天。」

  洛白苦笑道:「兩天?昨晚他們之所以退軍,是因為不了解咱們的虛實。再加上不掌握土丘的情況,這才讓我們熬過昨晚。但現在天亮了,他還妄想我們這些人能擋得住數千兵馬?」

  眾人一陣沉默。

  洛白這才發現,他們堅守在這裡的人都沒有離開。

  除去昨晚「戰死」的那一位,現在還有二十二人。

  二十二雖然依舊少得可憐,但總歸是一支力量。

  可大戰在即,這一支隊伍卻毫無鬥志。低著頭,臉色難看,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

  這樣的隊伍,怎麼可能會贏?

  洛白原本想要埋怨的話頓時說不出口。

  他知道,如果現在他不能給他們以力量和自信,別說兩天,他們連一個衝鋒都擋不住。

  洛白微一思量,問道:「那武器呢?」

  長陽明月道:「羽箭五百支。燕痕送來三百,我們自己有兩百。」

  洛白又問:「山下的敵人呢?」

  長陽明月頓時苦笑道:「保守估計,有兩千人,而且都是騎兵。」

  聽到這裡,洛白已經毫無信心可言。

  這你媽還打什麼?

  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讓這小子把他帶下去治傷呢!

  洛白雙眼一翻,靠著土丘,完全不想理會這些傢伙。

  長陽明月見洛白甩挑子不幹了,趕緊問道:「洛兄,你別睡覺啊!大家已經沒有辦法了,就指望你了。」

  洛白瞪著他道:「你們不行,我就行啊?二十打兩千,誰來都是白給。」

  長陽明月頓時一臉沮喪,嘟囔道:「難道真的要坐以待斃?」

  洛白眼睛一閉,懶得理他。

  就在這時,山下傳來一聲叫陣。

  「洛兄可在上面?」

  洛白沒聽見,繼續假裝睡覺。

  可總歸有人耳聰,聽得真切,叫道:「山下有人叫你。」

  洛白還不相信,可山下再次傳來叫喊聲:「洛兄可在上面?」

  還真有人叫他!

  洛白趴在土丘邊緣,探頭探腦的出去觀察,發現敵陣前方,一名少年身著黑色甲胄,策馬在陣前,直直向土丘叫陣。

  只不過他的站位很是巧妙,距離土丘有三十多丈。這個位置,剛好在弓箭手精準射程之外,沒辦法做到一擊必殺。

  單從這一點來看,眼前這傢伙,有點東西。

  洛白已經認出他的身份,索性不再躲藏,站了起來,朗聲回道:「木兄,久違了。」

  話音剛落,就覺得渾身一痛,眼前一黑,直接往下栽去。

  長陽明月嚇的心都跳出來,立刻扶住他。

  洛白這才穩住身體,悄聲道:「扶穩我!」

  土丘下的木清華看著洛白真的出來了,臉上露出笑意。

  「洛兄,蠻子說你一刀將他重創,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畢竟如你這般小心謹慎的人,怎麼可能站都站不穩?」

  洛白沒有笑,反而沉聲道:「木兄,代我向蠻子道歉。等此事了了,我定向他請酒謝罪!」

  木清華不置可否,竟然沉默起來。

  一時間,土丘上下,一片寂靜。

  長陽明月感受到洛白渾身都在顫抖,擔心道:「你沒事吧?」

  洛白沒有回應,面色冷靜,嘴角一如既往的掛著一絲笑意,顯得從容不迫。

  終於,木清華開口了。

  「洛兄可還記得在奔雷營時我告訴你的話?」

  洛白沒有回答。

  這不是廢話嗎?你說那麼多話,我哪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句?

  「豐裕城才是我們的戰場,這裡只是演練罷了。」

  原來是這句!

  「自然記得!」

  「記得就好。」

  木清華忽然策馬轉身,向自己陣中走去。

  「今天我只衝鋒一次,擋得住,奔雷營輸的心服口服。」

  洛白沒有說話,他知道還有下半句。

  可眼看木清華越走越遠,都沒聽到他的下半句,洛白等不住了。

  「那要是擋不住呢?」

  「那我們就做先鋒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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