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約定
落水的瞬間,洛白把手舉得老高了,生怕火箭熄滅。
露頭之後,快速向前。
「快快快!火快滅了!」
徐遠浪立刻明白,接過那支火箭,洛白又取了幾支,趕緊點燃。
洛白看著正朝自己駛來的那艘船,一支火箭射出,正中船頭外側。
對方顯然不顧不上外側的火,朝著正在下沉的車船駛來,搭救落水的反賊。
看著車船一邊冒煙一邊下沉,徐遠浪道:「袁雪怡,你去找張大人,告訴他我們的計劃,請他立即撤離戰區。我和白洛會繼續遲延他們的前進進度,給你們創造機會。」
袁雪怡渾身顫抖,勉強保持著踩水的姿勢,點頭道:「知道了。」
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卻洛白叫住:「大人,喝口酒再走吧!」
看著洛白遞過來的酒壺,袁雪怡感動的淚都出來了。
他接過就大口喝了起來,兩三口就下了一半。等他換氣之後準備再喝的時候,卻發現同樣嘴唇烏青的徐遠浪,他頓時明白過來,這酒,恐怕眼前這兩個還要繼續作戰的人才最應該喝。
自己咋這麼混蛋,竟然喝了一半多?
袁雪怡頓時懊惱起來。
但徐遠浪兩人不會在意這一點,他們接過酒壺,就朝著那艘車船潛行,連頭都沒回。
「小子,火箭有限,最好能再燒毀一艘船!」
洛白點頭,他也是這個意思。
箭矢上纏著的油布不多,燃燒時間有限,他必須射出去。
第二支箭呼嘯而至,就在前一支箭旁邊。
徐遠浪眉頭一挑道:「小子,箭法不錯啊!」
洛白知道這話隱藏的意思,但現在他哪裡還有藏拙的想法?
「我叔叔教的!」
他胡亂解釋一句,開始第三箭。
三箭三點,卻相去不過一指之間。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還能有如此準頭,這可不是簡單一句「我叔叔教的」就能解釋的通的。
但正如洛白所想的那樣,徐遠浪確實懷疑。但現在真的不是追究這個時候,至少現在,他們還是一夥的。剩下的,活著離開再說。
三支箭,足以讓船首燒起來。前提是沒人救火。
不過按照現在的燃燒速度,只要有五六個呼吸的功夫,想在救也來不及了。
船停了下來,甲板上的人地下繩索,開始救援落水的人。弓箭手也發現洛白等人的存在,開始射擊。
兩人趕緊遠離,可為了保證火箭不滅,洛白還不能潛水。
於是洛白像是靶子一樣,眨眼的功夫就中了三箭,
腿上,後背,以及肩頭。
這一刻,他終於扛不住了,必須潛行。
就在這時,徐遠浪開口了:「過來!」
他露出腦袋,剛好看見徐遠浪抓著一個敵軍屍體正在往他這邊游!
「用他擋著,趕緊射箭!」
徐遠浪受傷了,胸前一道寸許的傷疤。
游過來的一路,血水流了一路。
此刻他臉色慘白,嘴唇烏青。
他左臂圈著俘虜,右臂擊水前進。可經過之前激烈的戰鬥,再加上冰寒的河水,他現在已經難以支撐。如同身在沼澤一樣,行動遲緩。
洛白見了,知道現在是生死一線,竟然奮力向徐遠浪遊去。
「嗯!」
一聲悶哼,他的後背再中一箭。
他不聞不問,繼續前行。兩三丈的距離,此刻卻像是生與死一樣無法跨越。
「生死無常!」
眼看著徐遠浪划水的幅度越來越小,他知道徐遠浪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洛白大吼一聲,腦袋一偏,咬著箭桿,不然火箭熄滅。然後雙腿雙手齊用力,竟然加速前行。
原本要兩個呼吸才能穿過的距離,不到一個呼吸就被他穿過。
徐遠浪雙眼微閉,似乎快要睡著了。
在看見洛白的瞬間,他笑了一下,然後昏迷過去。
他只有兩隻手,現在如此危急的局面,不僅要防備弓箭手的突襲,還要救徐遠浪,更要挽弓射箭,他怎麼做得到?
洛白腦袋很大,他實在想不通,本來大家一起出來做事情,怎麼做著做著他就成孤家寡人了?
但現實不允許他多想,他一手抓住徐遠浪,一手抓住屍體的領口,雙腿用力,慢慢離開。
但這絕不不是長久之計。
在水裡行動,是不能失去雙臂的。可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手去叫醒徐遠浪了,甚至於連嘴巴都被占著。
「嗚嗚嗚……」
他艱難的想要發出聲音,可無能為力。
此刻的他,身上有傷,還要拖著兩個人,還要保持火箭不滅,怎麼想似乎都是不可能的。
現在的洛白,遇到了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最危險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是葬送兩個人。
有的時候,人要學會棄車保帥。
如果現在放棄徐遠浪,放棄繼續騷擾車船,以他現在的狀況,還有那麼一絲逃脫的機會。
可問題是,他不是那個帥,反而他可能棄的那個才是帥。
怎麼辦?
局勢越發危機,他必須儘快抉擇。
「他娘的,世間哪有兩全其美,什麼都想要,最後只能什麼都要不了!」
他決定了!
同時鬆開兩隻手,迅雷一般拔出剩下的四支箭矢,染上火焰。然後五箭齊射!做完這些,他連結果都沒看,立刻潛水,去找被他扔下去的徐遠浪。
好在這傢伙只是沉了不到一丈深,洛白趕緊把他抱起來。
但他忘了,失去了屍體的阻擋,他們將要暴露在車船甲板上的弓箭手之下。
在他抱著徐遠浪露頭的瞬間,七八支箭就覆蓋過來。
洛白只來得及呼吸一口氣,就趕緊再次潛下去。
可他呼吸到了,徐遠浪卻沒有。
看著徐遠浪已經大口的喝著水,不停掙扎,洛白猶豫一下,張口親了上去。
這一刻對洛白來說是難忘的。
如果有人告訴他,他第一次親人不是親阿蘿,打死他他都不會相信。
但現在他信了,他不僅沒親到阿蘿,還親了個男人!
這個想法存留瞬間,就被他拋開。
好在徐遠浪一直昏迷,不然還指不定出什麼幺蛾子呢。
前行兩丈遠,洛白再次露頭。呼吸一口,再次潛水給徐遠浪渡氣。
「老子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兩三次以後,他們終於拉的足夠遠。洛白這才拔掉腿上和肩頭的箭矢。
這已經是他為數不多的攻擊手段了。
看著懷中的徐遠浪,洛白也忐忑起來。
此刻這傢伙臉色慘白,不停地顫抖,甚至不由自主的抱著雙臂,不停地喊著「冷!冷!冷!」
洛白解下掛在手腕上的酒壺,自己喝了一口,然後餵給徐遠浪。
「大人,是酒,喝點!」
冥冥之中,徐遠浪像是聽到了洛白的呼喚,真的喝了下去。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暖身子用的東西了,希望能救徐遠浪一命。
做完這一切,他扔掉酒壺,左臂環抱著徐遠浪,手中拿著箭矢,斜跨著長弓,朝下一個目標前進。
剛才在船上的時候,他站在高點俯瞰了整個戰場。
他們的船隊是從南往北行進,叛軍似乎早有準備,不僅在東邊預備了船隊,甚至在他們北進的水道上也停留了車船。
現在,兩隻船隊一東一北將他們包圍。
張狩似乎還在負隅頑抗,他將小船點燃,自己隱藏在狼煙之中,讓對手摸不清他們的位置。只是燒了船,他們可用於戰鬥的船隻就越來越少。而完好的船隻上,就要承載更多的戰士。
洛白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撐到了極限,他必須做他應該做的事情。
他一個的力量真的有限,衝進去也於事無補。
「繼續燒船!」
不知何時,一聲虛弱的聲音從他耳畔傳來,洛白這才發現,徐遠浪竟然醒了。
洛白驚喜起來。
「大人,您醒了?」
徐遠浪連點頭的力氣都沒了,他眨了眨眼睛,算是回應。
「遠處的戰事我看到了……不管他們……繼續燒船!」
「可你已經……」
「燒船!」
面對洛白的關心,徐遠浪打斷了他。
「戰爭中,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情。」
他強撐著推開洛白,緩緩的揮動雙臂,盡量不給洛白造成負擔。
等踩水站穩了,就按著洛白的後背,緊握箭矢:「有點疼。」
洛白頓時覺得一陣感動:「挺得住!」
「噗……」
箭矢被拔出來一支,然後是第二支。
「這東西不要扔,還能用。」
洛白疼得臉色直抽,可還是笑著回道:「我手裡這兩支,就是這麼來的。」
徐遠浪也難得笑道:「如果活著回去,我請你喝酒。」
「還得有肉啊!」
兩人笑了起來。
只是這笑聲卻是那麼凄涼。
如果說他們現在就趁機脫離戰場,或許還有逃脫的機會。畢竟在船隊和個人之間,敵人是不會過多關注他們的。
可他們不能離開。
是犧牲掉他們兩個,給大軍創造逃離的機會,還是以大軍為誘餌,自己趁機逃離,這不是一個選擇題。
答案早已註定,他們沒得選擇。
「小子,前方三十丈,那艘船,弄了它!」
前方三十丈外,一艘車船正在壓縮包圍,想要逐步壓縮狼煙的範圍,確定大軍的位置。
敵人已經不想再等了。
洛白擦去激動的眼淚,笑道:「大人,你還能動嗎?」
徐遠浪瞄了他一眼,冷聲道:「現在就是給老子十個女人,老子也能把她們折騰的下不了床!」
洛白苦笑。
他還是一隻童子雞,這種玩笑,他真的開不起,只能閉嘴。
車船要壓縮包圍,嚴防忽然衝出的豐裕城水師,所以行進速度不塊,這才讓洛白有機會追上他們。不然拖著一個徐遠浪,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艘船遠去。
扶著船體,兩人終於可惜休息一下。
「大人,我們怎麼辦?」
徐遠浪輕咳一聲,顯得虛弱。
「鑿船是不行了……他們要圍殺我們……會密集的在船左側……你不用管我……從右邊上船……」
後面怎麼做他沒說,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不知道洛白上去會怎麼樣,會不會上去就死了。他現在能做的只是制定路線,洛白具體能做到哪一步,只能看洛白自己的了。
只是他沒說自己,這讓洛白錯以為他要留在這裡,等待洛白的消息。
洛白點頭,就要上去,卻被徐遠浪拉住。
他回頭,看著徐遠浪摘掉自己的面具,漏出慘白的臉,紫青的嘴唇。
雖然已經見過他臉上的傷痕,可依舊覺得可怖。
「如果我死了,替我傳一句話。」
「別說胡話……」
「就說我家後院那株梨花開的時候,我就回來。」
「什麼?」
洛白聽不懂這話的意思。
可徐遠浪卻面露舒心的笑容。
「我答應過她的,梨花盛開的時候,我就回去……」
「我再也見不到梨花盛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