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紅雪與白蘆
朔朝境內，唯一一座依然保持著舊日廢墟模樣的城市，只有明城。
明城是星辰樓所在的城市，曾經朔朝還未繁榮的時候，明城必須依靠舊日城市建築的廢墟建立防禦工事、對抗怪物。隨著時過境遷，現在的明城早已經是朔城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但是依舊保持著早年的模樣。
這是現任星辰樓樓主樊星的意思，他在中壯年成為星辰樓樓主的時候，便表示過，要保留明城剛剛建立時的模樣，讓每一個居住在明城中的星辰樓的弟子都按照百年前那種艱苦的方式來生活，以達到居安思危的警醒作用。
所以，這兒除了星辰樓樓主、也是明城城主樊星的居所是一幢古香古色的小樓外，其他所有的人都居住在商場廢墟和帳篷之中。
其中，當然也包括星辰樓的大師兄東方穹漢。
他就是在去年初秋遭遇了白其雨的龍身後，被打成重傷的那個人，也是他帶回了「小白龍現世」的消息，由此引發了一系列事件。
此時的他盤坐在一個牆體剝落、鋼筋暴露的建築物頂端，沐浴在陽光之下，借著太陽的光輝修鍊星辰神力。
許久之後，他睜開了眼，側過頭，注意到了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的小師妹。
「菲菲，你來了。」東方穹漢淡淡說道。
來人正是之前被啟萬里狠狠「調教」了一番的林菲菲，大半年過去，她的氣質變得冷峻了不少，那隻被黑王削斷的手腕上，裝上了一個黑色的、材質特殊的義肢手掌。
「大師兄，您找我。」林菲菲低了低頭。
東方穹漢嗯了一聲，站起了身，說道：「你準備一下，這兩天準備出發去余海。」
「余海市？」林菲菲問了一句：「是什麼樣的任務呢？」
東方穹漢斟酌了幾秒，說道：「懸空閣閣主李乘空認為，余海近來出現的妖獸有極大可能吸引到小白龍前來，你之前接觸過它，所以這次還是安排你去。」
聽到「小白龍」三個字，林菲菲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但是她偽裝得極好，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將頭壓得更低了，顫著聲音說道：「我……我之前失敗得那樣慘烈，師尊還願意相信我么？」
東方穹漢壓了壓眉毛，聲音低沉地說道：「按理來說，讓見雪去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她自從回來之後，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對勁，境界始終不穩定，師尊也只是探查出她體內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偷取神力，卻暫時無法解決問題，這種情況讓她去，有些勉強了。」
「除此之外，見過小白龍和那個神秘啟萬里的人，只有你和林昊。林昊這個人已經廢了，所以，只有你可以承擔這個重任。」
林菲菲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明白了，還請大師兄請示。」
東方穹漢點點頭，悠悠說道：「余海那邊我們已經有了人手。余海市第一高手宮長風，算是我們的合作夥伴。他手下的秦計、秦智，也是咱們星辰樓的外門弟子。整個任務，會由宮長風主導，秦家兩兄弟作為配合，你的任務，是幫助他們辯認出小白龍與啟萬里。」
「過去這大半年的時間裡，啟萬里與小白龍自從微風城一役后，便完全銷聲匿跡，見雪搜遍整個南大陸也沒有找到他們的任何消息，但這次有了李閣主指點，想必又有了新的希望。當然，你認得他們、他們也認得你，你自己要小心，不要衝得太前面。」
林菲菲應了一聲是，又問道：「但那啟萬里的實力深不可測，更不用說還御使著強大的妖獸，當初連林昱師兄都死在了他的手下，那位宮長風……真的可以嗎？」
「只有宮長風一人，當然不保險。」東方穹漢說道：「所以，我給他的任務是不要輕舉妄動、安靜等待小白龍現身，一旦小白龍出現，你和秦家兄弟便可以給我傳信，屆時我自會帶著樓內高手日夜兼程趕去。」
「師尊已經沒有辦法再等太久了。多次衝擊九階星空聖者境界失敗后，他的生命力已經開始出現非常嚴重的流失，過於龐大的星辰神力也在逐漸吞噬他的身體。如果再不能從五枚完整龍丹中提取到那一絲真正的生命神力本源，我也怕……」
東方穹漢沒有將自己的擔心完整得說出來，但林菲菲聽懂了他的意思。
星辰樓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樊星這位頂尖高手一手鑄就的。但如果樊星逝去、化入星空，那麼整個星辰樓中最強大的高手就只剩下了東方穹漢，而他在被小白龍打落一個大境界后，如今仍然未能回到七階天空騎士的境界。
如此一來，星辰樓最好的結局就是重新被天空神殿收編、成為附庸。
東方穹漢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去找一趟見雪吧。你這次任務不容失敗，讓她多指點指點你，她辦事比你老練太多，你要多學習。」
林菲菲點點頭，壓下了心頭的千萬思緒，飄然飛起，朝著明城的另一邊——樊見雪的住所飛去。
樊見雪的明城的住所，和其他弟子並無不同，也是一個帳篷。帳篷不大不小、普普通通。
當林菲菲來到這兒的時候，樊見雪正坐在帳篷外的小椅子上，依舊穿著鮮紅色的衣服，蹺著她那雙修長的腿，手中拿著一本線裝書，十分認真地讀著。
林菲菲注意到，這本書的封皮上寫著「御劍術」三個字，旁邊還標準了一行小字，寫著「逍遙書院出品」。
她眼睛亮了亮，說道：「這是懸空閣送來的先行本，見雪姐，你也在看這本書？」
樊見雪抬了抬頭，看了林菲菲一眼，將書合上，淡淡地說道：「是菲菲啊。你來做什麼？」
林菲菲深吸了一口氣，將東方穹漢交代給她的任務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后，說道：「上次任務失敗后，我……害怕這次還是做不好。大師兄說，讓我來找見雪姐請教一下。」
樊見雪美目閃動，看著林菲菲卻不說話，過了半晌，才說道：「你跟我進來。」
她們鑽進帳篷中，帳篷里只有一面小窗，透來微弱的陽光。樊見雪也沒有點燈，只是找了張椅子坐下后，悠悠地開了口。
「當初林昱會死、林昊殘廢，是你配合啟萬里一起做的吧？」
林菲菲的瞳孔一下子收縮了，她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便要轉身逃走，但這大半年頂著巨大心理壓力、帶著密不透風的謊言，在星辰樓日夜過來，她的心理素質也強大了不少。
不到半秒后，她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笑容：「見雪姐，您在說什麼啊？」
「不要否認，以我對啟萬里的了解，你當時告訴我的、告訴義父和大師兄的話，都是他教你說的吧？你自己是編不出來如此縝密的謊言的。」
樊見雪面無表情地說道：「啟萬里確實神秘如海，但他並非強大不可敵的對手。林昱也好、林昊也罷，如果他真的有對於他們的實力，根本無需誘惑他們深入、更無需假扮成弱小之人。所以，當時的他確實實力不濟，必須要藉助他人之力，才能逆轉乾坤。」
林菲菲心臟狂跳、氣血上涌，再一次產生了想要逃走的衝動。
但是，就在她的思緒墜入冰窟之前，樊見雪口中一個重要的詞被她捕捉到了。
「見雪姐，你說，你對啟萬里的了解？」她眯起了眼，勉強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你不是告訴大家，你根本沒有拿到任何啟萬里的消息嗎？難道，你也在撒謊？」
樊見雪微微一笑。
「你比以前聰明太多了，菲菲。」
「坐吧，我交代你幾件事。」
林菲菲的心臟仍然在狂跳，但是卻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一邊坐下、一邊偷偷打量著樊見雪那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蛋，產生了一個想法。
「難道見雪姐也和我一樣，被啟萬里降服了？但是，這可能么？」
她坐下后，身體微微前傾，等待著樊見雪說出後面的話。
「你不用緊張，你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樊見雪的眼光平淡如水，悠悠地說道：「你不用打聽我和他是什麼關係、又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我是想提醒你幾件事情。」
她舉起手中那本，輕輕拋在一旁的桌上，說道：「逍遙書院的白逍遙，就是啟萬里。」
林菲菲大驚，腦海中劃過無數道閃電，怔了整整十幾秒，才慢慢地反應了過來：「是了是了……這樣驚世駭俗的東西、連師尊都願意看上幾眼的東西，只有他那樣的人，才寫得出來……」
「不對！」她猛然想了起來，驚道：「那我這次去余海，豈不是？」
「你終於反應過來了。」樊見雪冷笑道：「逍遙書院落地余海市，你這次去執行任務，又得和他打交道了。」
林菲菲的心涼了大半截。
樊見雪收起書本，說道：「我今天要提醒你的就是，大師兄讓你去幫助宮長風辯認啟萬里與小白龍，但這事你註定無法做成。你一旦指出了他們，就意味著你必死無疑，這一點想來不需要我再提醒。」
林菲菲臉色灰暗地點了點頭。
「所以，如何在任務與啟萬里之間周旋，是你這次去余海真正需要考慮的問題。我對你只有兩個要求——不要觸怒啟萬里、不要做傷害星辰樓的事。」
樊見雪說到這裡，情緒也有些低落。
林菲菲看了一眼漸漸將頭垂下的樊見雪，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卻又似乎什麼都沒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