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黑色的日出
時間倒回至十多分鐘之前。
房八九跟著田遠行出了帳篷，便看見了自己部落的上百名戰士。
他們將整個大帳篷團團圍住，眼中殺氣畢現，身上帶著弓箭與刀棒。田遠行更是將他珍藏的霰彈槍找了出來，上好子彈，對準了帳篷。
「房老師，接下來怎麼辦？」田遠行壓低聲音問道。
房八九摘下了老花鏡，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臂膀，說道：「先談判，就算他們三人都是四階高手，我們這裡有上百號武師，也絕對不是好惹的。」
田遠行嗯了一聲。
接著，一大團血霧忽然在他身邊炸開，飛濺的血肉與碎骨灑了田遠行與周圍其他部落戰士一身。
「？」
所有人都愣了那麼一秒。
他們獃滯而機械地望向那團血霧，漸漸反應過來，那裡原本應該站著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部落戰士，只是這個人現在已經不見了，地面上只留下了不明的骨肉碎塊和濃濃的血腥味。
「小……小張？」田遠行的嘴漸漸張大，還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房八九經驗老到，更快反應過來，他目眥欲裂，怒吼道：「小心，有超凡天空行者！」
他這句話音還未落下，人群中便傳來一陣慘叫聲，竟是一大片地刺猛然升起，將十幾個部落戰士刺得血肉模糊！
「散開！」房八九大吼一聲，目光急轉，開始尋找敵人。
接著，他便看見了。
在部落戰鬥形成的包圍圈外圍，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
他們有的懸浮在空中、有的手持誇張的恐怖武器、有的身上環繞著黃綠色的神力霧氣。
房八九的心猛地涼了下來，他大喝一聲：「殺進帳篷，控制住裡面的人！」
他的思路很清晰，控制住首領，這些強大的打手便不攻自破。
然而，那些黑衣秘使實在太強大、速度也太快了。
他們如同攪入秋日稻田中的鐮刀，像收割稻草一樣收割著生命，白熊部落一階二階的武師在他們面前就如完全不防設的嬰兒，別說打照面了，往往連敵人的面都沒有見到，便已經魂歸天外。
一些戰士聽從房八九的指令，頂著死亡的陰影、悍勇地沖向帳篷，但他們根本沒來得及邁出幾步，便要麼被星辰神力撕爛、四分五裂，要麼被密密麻麻的地刺穿透。
「殺啊！」
「不行，沖不過去啊，多來幾個人我們一起沖！」
「啊啊啊小黃！」
「放弓箭！放弓箭！」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啊啊！」
戰士們想盡了辦法，卻沒有人能夠靠近帳篷的方圓五十米。
混亂中，房八九一把抓住了提起槍就要往帳篷那邊衝過去的田遠行。
「小田，這事不對！」這位老首領悲憤地說道：「這些人提前就準備好了，他們一開始的打算，就是要殺死我們！」
田遠行滿身污血，臉上的血與淚混成一團，哭喊道：「房老師，我要殺了他們！」
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他從小到大的好友老林已經被大刀砍成了七八段，最好的兄弟大熊更是在他面前嘔出了自己碎裂的心臟、痛苦萬分地死去。
田遠行已經瘋了。
他只想衝進帳篷里，將剛剛還坐在桌邊與自己一起喝酒的人砍成肉泥。
「小田，你聽我說！」房八九抬起手，在田遠行臉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吼道：「你給我清醒一點！部落的未來全在你身上了！」
田遠行被這一巴掌打得腦瓜子嗡嗡作響，但確實渾身一震，清醒了許多。
房八九咬著牙，說道：「除了老頭子我，你是部落里最強大的戰士，你沒有老婆孩子、沒有家庭，只有你能逃出去！這些人太強大了，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抵抗，但是，我們可以掩護你逃走！」
「不行！」田遠行怒吼道：「房老師，我怎麼可以自己逃走！」
「這是命令！」
房八九抬起老繭粗厚的手掌，又給了他一巴掌，說道：「我已經老了，你還有機會！逃出去，找到啟萬里，把今天的一切告訴他！他不是普通人，他能替我們報仇！」
田遠行的半邊臉都腫了起來，他瞪圓了眼，像牛一樣喘著粗氣。
「別他媽發愣了，走！」
房八九怒吼一聲，一把抓住田遠行的肩膀，渾身神力爆發，將他朝著部落的大門方向狠狠擲出！
從田遠行的身材體型來看，起碼有兩百斤的體重，哪怕是三階宗師想要單手將他擲出也是很難的事，更何況是年事已高的房八九，但他就這樣辦到了。
那些在人群里屠殺的黑衣秘使也注意到了這裡，其中一名武師冷哼一聲，提著一人多高的大刀，猛地撲了上來。
「休想！」
房八九發出一聲幾乎撕裂了他自己聲帶的巨吼，渾身神力暴漲，竟然隱隱有了不止三階宗師的神力波動，他的肌肉像充了氣一樣瘋狂地鼓了起來，整個人炮彈般砸向那名足有五階的武師！
那名武師秘使再次冷哼，大刀劃破夜空，拉出一道熾烈的刀光，狠狠劈向房八九的頭顱。
然而，房八九竟然以超越了他自身實力的速度，精準地避過了這一刀，一拳搗在了秘使的臉上！
這名秘使悶哼一聲，後退三步。
「老頭子我來自鎮東房家，武技精妙豈是你們這種惡人可比！」
房八九狂笑，揮起雙拳，撲了上去。
田遠行被拋到了二十米遠之外的空地，重重落在地上，他瞪著前方殺成一團、屍體越堆越多的戰場，眼眶已經破裂出血，牙齦也因為牙齒咬得太緊而滲出了血。
終於，他攥緊了手裡的槍管，狼狽地爬起來，掉頭開始狂奔。
就在這時，又一名飛在天空中的秘使注意到了他，遙遙對著他舉起了手掌。
「啊！」
一聲慘叫，在田遠行身後響起。
他知道，一定是有一名並肩作戰多年的好友替自己擋下了致命的一擊，然而他卻沒有回頭，只是一邊流著血淚，一邊奔跑得更快。
連續的慘叫聲在他身後響起，甚至有新鮮的污血肉塊濺到了他的背上，但是，他依舊沒有回頭。
這時，天空中忽然砸下一個龐大的人影，攔在了田遠行面前，這人比田遠行還要高出兩個頭，身材更是如大象一般魁梧。
這是另一名武師秘使。
然而沒等這秘使動手，田遠行便咬緊了牙，猛地抬起了手中的槍管。
「嘭！」
即使是皮膚能抵禦刀劍的五階尊者，也抗不住霰彈槍如此近距離的噴射，更何況當初田遠行與啟萬里發現這支槍后，啟萬里還對它進行了精細的保養與輕微的改裝。
多年老刑警啟萬里，當然也是個槍械大師，這支霰彈槍在他的改裝下威力增幅了至少30%，爆裂噴射的範圍也更加集中。
這名體型龐大的秘使剛剛舉起拳頭，便被這一槍迎面噴中，密密麻麻的子彈直接轟在了他的臉上！
五階尊者的皮膚比鐵皮還要堅硬厚實，但那些鋼珠子彈還是深深地嵌進了肉里，硬生生將他露出的一隻眼珠打到爆裂！
趁著這名秘使痛吼的機會，田遠行一個就地翻滾便從他身邊越了過去，拔腿狂奔。
「給我死！」
這名秘使大喝一聲，蒲扇大的手雷電般抓向田遠行。
然而，一隻肌肉虯結的手臂扣上了他的脖子。
是房八九。
這位年紀很大的部落首領此時已經渾身浴血，鮮血浸染了他的全身，甚至連有哪些傷口都已經看不清。他的右腿以詭異地角度彎折著，胸口更是出現了一個恐怖的塌陷，令他的呼吸像破爛的風箱一樣嗬嗬作響。
但此時，房八九的精氣神卻前所未有的高漲，身上的神力波動如同黑夜中的星辰一般閃耀，當他跳上高大秘使的背部、手臂反扣住這個秘使的脖子時，這個足有五階境界的秘使，竟然一時掙脫不了！
房八九臉上露出惡鬼般的冷笑，然後，他回頭看了一眼早已是屍山血海的白熊部落。
他瞥見了自己鑄造天賦強大、此時已經斷了氣的女兒房小芳。
他看見了那些從小就圍在自己腳邊轉悠、一點點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漸漸變成冰冷的屍體。
他看見在怪物的圍攻下撐過一年又一年的白熊部落，成為人間煉獄。
然後，他看見了光。
也變成了光。
……
夜空中的殘月越來越高，掛到了天中，又漸漸落下，沉入海平線。
海岸線上，一個魁梧卻狼狽的身影在拚命奔跑。
他滿身污血，懷裡緊緊抱著一管槍，面容獃滯、呼吸急促，正是田遠行。
忽然，他一個踉蹌，跌在了沙灘上。
然後，他便這樣趴著，一動不動，彷彿死了一般。
一直到第一縷陽光照到了田遠行的身上，他才重新抬起了頭，愣愣地望向了海平線上露出了頭的太陽。
但是，此時他的眼中已經沒有了色彩，整片天地都失去了原有的顏色，海水變成了灰色、天空變成了白色。
「那是……太陽嗎？」他喃喃著自言自語：「可是，太陽怎麼會是黑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