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飲食男女(15)
文/書蟲
李茉莉回京以後就又回歸日復一日的生活,你說枯燥無味也不是,反正就是很簡單,簡單的就像一碗白開水。趙書海用新買的黑號給李茉莉打來電話要李茉莉銀行賬號,李茉莉沒有給他。兩人就一直沉默,誰也不開口說話。可能一旦冷靜下來,兩人都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但是就看誰先第一個說出來。李茉莉沒有開口,趙書海也沒有開口。
李茉莉開玩笑說不怕浪費話費嗎,趙書海沒有笑,至少從電話里沒有聽到笑的意味,說,本來我說的你坐飛機來上海給你報銷,沒想到你坐的火車。李茉莉急忙說坐什麼都一樣,終點都是一個目的地。趙書海想說的不是這個,趙書海想說這樣你也能體會一次坐飛機什麼感覺,也有助於你寫小說。話還沒說出來,李茉莉就說沒事兒我就掛了。趙書海的思路就被李茉莉的話打回肚子里,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李茉莉淡淡地說再見,趙書海輕輕說了一句再見。
李茉莉放下電話長舒一口氣,心想以後再也不去上海了,上海給她留下一個不愉快的回憶。李茉莉已經好久沒有抽煙,在網上超市買了一大堆吃的,當然還有一包香煙,這次她專門買的男士香煙,而且還是趙書海抽的那個牌子。當她掏出第一根香煙時,發了半天呆,也不知道腦海里想什麼,最後又把一整盒香煙扔到垃圾桶里了。也許她覺得自己不應該抽和趙書還同一個牌子的香煙,也許她覺得她和趙書海最多算是露水情緣,甚至連露水情緣都不算。
李茉莉洗完澡出來看到手機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還有一條簡訊:我們加回微信吧,就算當不了戀人,也可以交個朋友。李茉莉打開微信確實見到一條好友申請消息,她猶豫幾秒,沒有同意添加,也許她覺得再也沒有任何必要了吧,畢竟兩人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北京,沒有什麼原因,他們再也不回見面。
趙書海等了好久也沒等到李茉莉的添加好友的信息,他只好給李茉莉打電話,這次打電話沒人接。他知道李茉莉還沒睡,她還在生自己的氣。趙書海只好等李茉莉氣消一消再向她正式道歉。偏偏天不遂人願,短短几天的時間,李茉莉身邊已經有了新人。
趙書海最近工作很忙,每天都忙到夜裡十點半,很多時候都將近十二點,最近這個項目,他很上心,雖然已經接手大大小小類似這樣的項目不少,但是這次一點馬虎也不得,因為這個關乎他的前途,如果這個做好了,他就能站的更高看到的更遠,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如果說不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句話用在趙書海身上一點也沒錯。他雖然不是工作狂,但是他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甚至兒女情長都得往後排。趙書海知道一個道理,先有江山再有美人,但他也知道一個道理,有時有了江山美人已不再。之前學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篇古文時,他還不相信,現在他徹底相信了。他只是不停祈求,這次成功之後,他就去北京找李茉莉,告訴她這個好消息。趙書海想象著他和李茉莉重逢的情景,那時,李茉莉一定會回心轉意,甚至為他驕傲自豪。
其實最先認可趙書海的是李茉莉的母親,而讓趙書海和李茉莉關係逐漸緊密的是李茉莉母親的推波助瀾,如果沒有李茉莉母親作為兩人的紐帶,他們是不會走到一起的。有時候,就是這樣,互動越頻繁關係越緊密,有時候,沒有互動,即使關係在緊密也淡了幾層韻味。
現實就是這樣,有時很美好,有時很悲哀,彷彿美好瞬間能變成悲哀,而悲哀卻怎麼也變不了喜劇。活在現實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不得已,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畢竟生活不是電視劇也不是電影,始終無法高於生活。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五一小長假,李茉莉一個人也不知道去哪兒,老家是回不去了,別的地方能出去已經不去了。雖然疫情已經得到控制,但是🧍總有新聞時不時爆出來哪有一個,這真的像一個不定時炸彈,說不定在哪兒都點著了火。李茉莉一直登高望遠,不知怎麼冒出爬山的念頭,而且念頭日益劇增,李茉莉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在這個時候想要爬山。之前五一她從來沒爬過山,都是宅在家裡一躺就是一天,現在反而想要出去見見世面了。
李茉莉諮詢幾個經常四處旅遊的朋友,最後決定去長安。雖然長安是個歷史古都,但李茉莉卻總覺得好像少那麼一點點東西,至於少什麼,她也說不上來。李茉莉報的團,雖然她可以自由行,但是她覺得太需要人群了,太需要熱鬧了。也許真的是那句話,在人群久了就會想念孤獨,當孤獨久了就會懷念人群。李茉莉再三和旅行團確認是否能正常出發,旅行團都告知她沒有任何問題。李茉莉沒想到自己在半道上出現了問題,真是千算萬算不如人算。
李茉莉衣服臨時生活用品全部打包到一個小型行李箱,當然這次她沒有帶電腦,這次她覺得什麼都不帶,連思想包袱也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她就是去旅遊,就是給自己放一個小長假,就是讓自己在人海好好熱鬧一番。旅行團從北京出發坐的是飛機,李茉莉沒想到第一次坐飛機竟然是在旅行團里。她正好坐在飛機的窗戶旁邊,她望著外面大大的飛機,望著外面的人群,望著即將和天空零距離的雲朵,她的心安靜的竟然沒有任何起伏。第一次坐飛機,李茉莉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激動,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害怕,雖然剛開始一聽說坐飛機就打了退堂鼓,可她還是來了。她想如果她真的遭遇不測,那也是命里註定的,不能怪任何人。可她心裡卻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樣。
李茉莉望著機窗外,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真是造化弄人。如果她和趙書海沒有分開,說不定這場疫情反而成全他們這對苦命鴛鴦,這對被命運無形的手推來推去的人最後真的在一起。李茉莉越想越難過,也不知道自己難過什麼,可能是為這段沒有結尾的情暗自神傷吧。李茉莉暗自心想趙書海應該早就把自己忘了吧,忘的一乾二淨,而自己竟然還會時不時想起他,她總覺得自己真傻,太傻了。也許她真的應該找一個男人,這樣才能把趙書海這個人徹底從她的腦海里清除。不都說一個女人忘掉一段情就應該開始一段新的情嗎,李茉莉了解自己,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她只有自己慢慢放下,才會真的放下。
李茉莉並不知道也並不認為自己已經喜歡上趙書海,只是她覺得趙書海留給她的印象太好了,讓她不知不覺就記住了他。而她只有獨自一人時,才會想起趙書海,才會想起那個心中的人,他們兩個人相互交替出現在李茉莉眼前,這讓李茉莉有一種羞恥感,認為自己腳踏兩隻船。
李茉莉望著窗外正暗自神傷,沒聽見飛機里通知飛行的安全注意事項。她感到有人在推自己,急忙擦掉眼淚,轉過頭一看是空姐告知她讓她注意聽播放的注意事項。
李茉莉想要微笑卻笑不出來,只是說了一聲知道了。李茉莉檢查自己是否系好安全帶,手機按了關機,又繼續望向外面。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本來這是一件好事,自己卻沉浸在悲傷里無法自拔,她暗自告訴自己不能這樣,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許李茉莉看到那麼多出雙入對的戀人或者家人,她不免就想起自己吧,想起自己和趙書海,想起自己和那個心中的人。如果那個人一直在,她恐怕不會想別人,恐怕也不會這麼難過,也許她和那個心中的人應該早就有了一個家,孩子應該上小學了。李茉莉想起這些,悲從中來,剛止住的眼淚又開始順流直下,像是瀑布一樣,怎麼都擋不住。
李茉莉滿臉淚水,輕輕用手擦掉,她都沒發覺飛機是何時起飛的,甚至白雲就在她眼前,距離她這麼近,她也沒察覺。飛機里很安靜,好像大家都在想各自的心事。李茉莉兩眼模糊的看著雲朵,好像雲朵就是幸福,只要李茉莉輕輕伸手就能抓住幸福,可是李茉莉怎麼也夠不到窗外的雲朵,幸福看似離她很近卻是遙不可及,雖然僅僅隔著一層透明玻璃,但那是堅硬無比的屏障,把李茉莉和幸福分成兩個世界,只能她看著它,看著它從自己眼前溜走,慢慢消失。
李茉莉可能哭累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當她醒來的時候,她轉身看見身邊有位男士正在看雜誌,他見李茉莉醒來輕聲問醒了,李茉莉心想我又不認識他,聽他的語氣好像他和自己很熟,李茉莉出於禮貌點了點頭,問你沒有休息嗎。男士合上雜誌,看上去文質彬彬,帶著一副白框眼睛,好像是近視鏡,可他合上雜誌時,也把眼睛摘了下來,好像不準備看雜誌了。他遞給李茉莉問李茉莉要不要看雜誌消磨時間。李茉莉搖了搖頭,由於流淚的原因眼睛乾澀,不用說眼皮也早就腫的沒法見人。李茉莉想起自己包里的準備好的太陽鏡猶豫要不要拿出來戴,如果這個時候拿出來戴感覺對男士不禮貌,如果不拿出來感覺自己一定很醜很難看。
男士遞給李茉莉一包一次性的濕巾,就是那種一包只有一片的濕巾,李茉莉說了聲謝謝。李茉莉撒開包裝袋,擦了擦眼睛,看來男士看出來自己哭了。李茉莉為了減少尷尬和不自在就望著窗外,不再和男士說話。男士說如果你很無聊,我們可以聊天,反正一時半會也到不了,你也沒什麼事,我也沒什麼事,男士說話的聲音很溫和,聽上去讓人很舒服,沒有一點壓迫感。李茉莉望著窗外,男士好像也順著李茉莉的眼光望著窗外說,你看這些雲朵多好看,特別純潔無暇,像是一大朵一大朵的棉花。男士說到後半句的時候聲音里有了笑意。
李茉莉覺得男士說的很對,就說你不覺得它們更像棉花糖嗎。男士笑了說你別說還真的很像。李茉莉沒有笑,而是淡淡地說我更覺得它們像人,它們和人一樣,聚散離合,喜怒哀樂,悲歡哀愁一樣都不比人少。它們看上去無憂無慮,自由自在,而這正是它們人生的哀愁,說不定它們其中有些雲朵想要定下來,再也不想漂泊,也許它們也想有一個家,有一個溫暖的港灣。你說它們和人一樣吧。李茉莉說完並沒有回頭望向男士。
男士輕輕笑了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見解,你說的很有意思,很有內涵。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傷心事兒了。李茉莉低下頭玩弄著手中的濕巾說沒有,謝謝。男士說我報的旅行團到西安,你應該也是吧。李茉莉點了點頭。男士說你看上去很不開心,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嗎,不妨說出來。李茉莉望向男士說能說出來棘手事情都不是棘手的事情,對吧。男士先是一愣,隨即微微一笑,李茉莉沖他淡淡笑了笑。
男士說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至少和我遇到的那些女人不一樣。李茉莉說你在誇我還是砭我。男士說很特別,你認為是誇還是砭。兩人像是玩捉迷藏,李茉莉微笑說就當你誇我嘍。男士說我本來就是誇你與眾不同。李茉莉問你遇到很多女人嗎,她們都是什麼類型的,你可以講講嗎。男士說你很好奇嗎。李茉莉說不好奇,就是無聊打發時間。男士說你呢,你遇到多少男人。李茉莉想了想說記不清了。男士說狡猾的狐狸。李茉莉說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答案。男士驚訝地說多少。李茉莉說記不清了。男士聽完笑了,說你很聰明。人有時候記性太好並不是一件好事,反而年紀越大忘性越好越有利於自己忘掉一些不快樂的事情。李茉莉說你很不快樂嗎。男士說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哪能記那麼清。李茉莉說很可惜,我又錯過好多故事。男士低頭一笑,又把雜誌伸到李茉莉面前問,確定不看嗎。李茉莉搖搖頭說謝謝,我只對故事感興趣,不對故事裡的人感興趣。
男人微微一笑也沒再說什麼。兩人望著窗外,先是望著陳年往事,像是想起一些什麼,也許是難忘的,也許是快樂的,也許是悲傷的,也許是最愛的,年輕的時候以為遇到的那個人是相守到老的,以為是一生摯愛,誰也沒想到世事變幻無常,原以為一生的事轉而成了過眼雲煙,不敢想也不能想,忘也忘不掉,記也記不清。
李茉莉想起一些傷感的事情,不知不覺又流淚了,想要擦去眼淚時,男人遞給李茉莉一張紙巾,李茉莉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男士沒有打擾李茉莉,也沒有問李茉莉究竟遇到了什麼難過的事。也許正如李茉莉說的那樣,能說出口的都不是悲傷,反而是說不出的才是最悲傷。不知多久,男士說你特別像一個我認識的人。李茉莉撲哧一笑。男士說你和她特別像,她的情感特別豐富,她的眼淚也特別豐富,她特別像一朵雲,在天上飄著,每次落淚的時候就下一場雨,我那時才明白女人是水做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茉莉說她對你來說很難忘吧。男士說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李茉莉沒再問下去,她不知道該怎麼問這種問題,其實她也一樣,她心裡一直有一個忘不了的人,她嘗試很多年忘記,結果越想忘越忘不了。人就是這樣,有時越想做成一件事,老天越不讓人如願以償,反而是無欲無求,順其自然,反而忘的快了,忘的越來越模糊,成了一團影子。
男士說你怎麼不說話了。李茉莉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男士說你可以問我問題,我能回答的肯定如實回答。李茉莉說有些問題回答給別人容易,回答給自己最難。男士說對啊,人誰都能欺騙,就是無法欺騙自己。李茉莉說她後來怎麼樣了。男士說她去了天國。李茉莉驚訝地看了一眼男士,沒想到他和自己很像,不由問她是不是,李茉莉過了幾秒才輕聲說出那幾個悲痛的字眼——死了。男士點了點頭。李茉莉說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男士坦然一笑說沒什麼,她是我的初戀,我最愛的一個女人,她很睿智也很善解人意,是我後來遇到的那些女人無法相比的。李茉莉說她一定很幸福。李茉莉不知道為什麼會說這麼一句話。她突然羨慕起男士說的那個女人,甚至她想起如果換成她死了她心中的那個人活著,會是什麼樣的一種結局,也許那個人活的像她一樣痛苦,也許那個人解脫了,也許那個人活成眼前的這個男人,也許那樣她會含笑而去,再也遺憾,自己一定會很幸福吧。
男士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過了很久,才說我們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們甚至連手都沒拉過,可我最難忘記的就是她,也許她太美好了,也許她在我最年少的歲月里出現像一朵雲,忽然出現,也許我忘不掉的不是她,而是我那時的自己,說不清了,現在都忘了她長什麼樣子了,每次我忘記她的樣子的時候我都拿出她的照片看好久,好像只有這樣我才能記住她,這樣我才不會忘記。
李茉莉想到自己,原來人世間竟然有和自己同病相憐的人,男士的話一下戳中她的淚點,她又不免落淚。她急忙擦掉眼淚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士只說一聲沒事兒,但卻不聽懂李茉莉話里真正的意思。她說不是故意的,其實是說給自己的,她不是故意想起以前,也不是故意想起那個塵封多年的他。她早就把他忘了,之前她一直沒有勇氣承認,可現在她敢於承認了。如果他站在面前質問她,是不是把她忘了,她一定會說是的。因為她遇到一個和他同樣遭遇的人,這個人讓她有了面對過去的勇氣。現在她只記得那個人的夢想,那是他們兩人的夢想,也是李茉莉努力一生要實現的夢想。
男士說,說說你吧。李茉莉說我不知道說什麼。男士說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李茉莉擦了擦眼淚說你都把我感動哭了,我從來沒碰到過這麼深情的男人,我還以為只有電視上才有這樣深情的男人。男人低頭一笑說,我不算吧,你不知道我結婚了。李茉莉眼含熱淚抬頭望著眼前的男人,男人說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是一個深情的男人,沒有為她守身如玉。李茉莉不知道怎麼回答。男人笑了說,你的表情出賣了你,不過我不怪你,我覺得我算不上一個深情的男人,我只是孤獨的時候才會想起她,而且我好像沒有像當初那樣想她,彷彿我想她越來越淡,越來越少,彷彿她離我越來越遠。我在想也許這正是她的本意,她不希望我想起她,也不希望打擾我的生活,我想她一定希望我活的開心過的幸福。
李茉莉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出來,她今天流了好幾次眼淚,好像她的眼淚很不值錢。男士說流淚的女人是最美的,美的像一朵嬌艷的花兒,我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遇到流淚的女人,很感謝你,讓我有機會再次看到流淚的女人是什麼樣子,讓我再次想起她流淚時的樣子是多少年前的事,讓我想起她的眼淚很美麗。李茉莉流著淚說如果她聽到一定會高興的哭吧。
男士說眼淚這東西真奇怪,總以為眼淚代表傷心難過,誰知道眼淚竟然也能笑著流出來,笑著笑著就能淚流滿面。李茉莉看見男人笑了,不過他的眼淚湧出眼眶。李茉莉知道他肯定也想起從前傷心的事了。李茉莉不知道說什麼,她從來沒見過男人流淚的樣子,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男人雙手抹了一下臉頰,順便把眼淚也擦了。他不像李茉莉流淚需要用紙巾擦掉。彷彿女人流淚是值得讚揚,男人流淚卻是一種罪過。
李茉莉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的男人,她也不知道竟是怎麼聊到了這裡。李茉莉只好保持沉默,男人也保持沉默,好像全世界都在保持沉默,好像全世界都在為男士哀悼,為李茉莉哀悼。也許這個男人的出現就是為了打開李茉莉的心結才出現在李茉莉眼前,也許這個男人是李茉莉心中的那個人派過來的,他可能知道李茉莉活的太苦了,所以就派這個男人解救李茉莉。李茉莉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的,她的眼淚湧出一大把一大把,像是她的一隻眼睛就是一個泉眼,兩隻眼睛就是兩個泉眼。李茉莉的眼淚怎麼擦都擦不掉。男士把流著淚的李茉莉攬入懷抱,也許這個時候也只有懷抱能安慰李茉莉了吧,也許李茉莉什麼都不需要,只需要把眼淚奉獻出來就行了,把一生的眼淚奉獻給那個人,奉獻給那個死去很多很多年的人,奉獻給那個在她十八歲就死去的人。她知道那個人死了,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男人好像給李茉莉這個安慰,好像也是給自己安慰,更像是給那個她一個安慰。他想如果她活著的時候給她一個擁抱就好了,哪怕一個簡單的不能在簡單的婚禮,哪怕只有他們兩個人,哪怕像牛郎和織女那樣,一棵老槐樹做他們婚禮的見證人。
男人沒有問李茉莉為什麼哭泣,他不確定在自己懷裡流淚的女人是感動的哭了,是為他的深情打動哭了,還是為那個女人哭的。也許是她為自己的流淚的,男人忽然感慨萬千。
不知多久,李茉莉離開男人懷抱,像是笑,但是笑的比哭還難看,說讓你見笑了。男人說對不起是我把你惹哭了,是不是讓你想到你的傷心處了。李茉莉搖搖頭說我為她高興的哭了,也被你感動的哭了。我沒想到人世間還有這樣的故事。男人說很不幸,我的婚姻並不幸福,我們離婚了。李茉莉說你們沒要孩子嗎。男人說可能天意難為吧,我們一直沒有孩子。男人可能覺得說的太多了,說對不起,告訴你這些,其實沒想說出來,也不知道怎麼就說了出來,也許是覺得你和她太像吧,讓我覺得她又活了,又讓我見到她,可能就這樣想起了她。
李茉莉說你和你太太生活多少年了。男人說沒幾年,其實我娶她也是迫於家裡,我從未想過娶她,可不知道怎麼最後我娶的是她。可能人就是這樣,越不想幹什麼老天越讓幹什麼,越想幹什麼老天越不讓幹什麼,不知不覺就結婚了。她人很好,這點我不可否認,但我不愛她,至少從未有一天愛過她,在我那麼多女朋友里,我最不愛的一個就是她,你說奇不奇怪。
李茉莉說你除了你太太和你的初戀,你還愛過別的女人嗎。男人彷彿回憶,一個一個回憶他的女朋友,回憶他的青春,回憶他走過的日子。他說自從她走了以後,我就變了,變的不像自己,我自己也覺得之前的那個我已經死了,跟她一起死了。後來,我就找女人,瘋狂的找女人,想從找女人的快樂中忘記,你聽到這裡已經知道了結果,是的,對我來說,我更加想念她了,更加忘不掉她了。我覺得自己特別蠢,也特別的傻,自己總是不能控制自己。我開始反思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也不能再亂找女人,正好這個時候我遇到我的第二個女朋友,從發生關係來說,她才是我真正的第一個女朋友,可是她發現我並不能愛上她,雖然我和她上床,擁抱接吻,但是我知道我腦海里想的不是她,她也能感受到,你是知道的,女人對此特別敏感,也特別在意,她總覺得我不愛她,總覺得我還有其他的女人。她很愛我,我們分手的時候,她哭的死去活來,因為我也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她走的時候告訴我,她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她說愛太傷人了。然後我就想到我自己,我知道她說的那種感受,我臨時改變注意,我求她留下來,求她不要離開我,她也答應了。只是,我們的問題並沒有實質性解決,我們依舊像從未發生不愉快一樣上床擁抱接吻,但是我不行了,不知道為什麼就不行了。她陪我去看醫生,去跑了好幾家醫院,結果無濟於事。礙於這個原因,我主動離開了。我沒有當面向她告別,也沒有給她留下一句話,我只給了她我所有的積蓄,在我心裡她已經是我的妻子,可我不能給她幸福,與其這樣,還不如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我離開的時候覺得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愛上別的女人了,再也不會了。
李茉莉聽到這裡,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李茉莉怔怔地看著他,他除了剛才激動的流淚,這次並沒有流淚,也就是他沒有為他心中認為的妻子流淚。李茉莉知道他的愛已經給了那個死去的女人,這對那個死去的女人來說是好事,但對活著的男人來說是悲劇,註定一生悲劇,就像李茉莉一樣註定一生孤苦伶仃。
男人說是不是嚇到你了,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壞男人。李茉莉搖搖頭。男人說我離開她以後就開始流落街頭,成了不折不扣的流浪漢。你相信我之前是個流浪漢嗎。說實話,如果我不說這些,我都忘了我曾經是個流浪漢,鬍子拉碴,頭髮全部粘在一起,整天在垃圾箱里撿別人吃剩下的飯菜,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開始失眠,失眠很嚴重,三天三夜竟然不曾合一次眼,我睡不著,我自己告訴自己我快死了,我終於要死了,我死了就解脫了,我再也不用活受罪了。我已經不是個男人,我活著還幹什麼。可是老天偏不讓我死,偏讓我活著,好像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我最多的時候一連一周沒有睡一次,幾分鐘都沒有,我躺在公園的長椅上望著夜空,望著星星,望著月亮,望著黑乎乎的世界,我覺得我要是一顆星就好了,星星永遠照亮睡夢中的人們,照亮他們的夢。
李茉莉忽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堅強,要勇敢,要承受的多的多。男人說到這裡說要是我們喝著紅酒聊天感覺會更好,說來奇怪,我竟然感覺和你很親切,一點距離也沒有,而且你是第一個讓我主動開口講話的人,也是我第一個說我從前故事的人。李茉莉對男人淡淡一笑說,謝謝你對我的信任。男人說你愛喝紅酒嗎,李茉莉想了想說我不怎麼喝酒,不管是白酒啤酒還是紅酒,我總覺得怪怪的。男人說下次我請你喝紅酒,白葡萄酒,別人想讓我請我還不請。李茉莉說謝謝,如果你邀請我,我會去的。男人說真的,李茉莉點了點頭,說我之前抽煙,抽的很厲害,不過我現在努力戒煙。
男人說真沒看出來,你這麼一個人竟然抽煙。李茉莉笑了說我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煙鬼。其實李茉莉說的有點誇張了,她抽的最多的時候也就是那個人剛死的時候,她也是從他死了以後開始抽煙的,只不過他兩的忘掉痛苦的方式不一樣,可能男人和女人在遇到這種情況處理的方式天生就不一樣,李茉莉用煙麻痹自己,男人用和女人性交麻痹自己。
李茉莉說你不認為我說一個愛哭鬼嗎,男人說不會,我喜歡流淚的女人,不過女人還是不要流淚,那樣對眼睛不好。李茉莉點了點頭說,我剛分手。男人低頭一笑說我猜到了。李茉莉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男人說女人除了為這個哭,一般很少為別的哭,為工作哭更是寥寥無幾。李茉莉說準確來說,我們還沒正式交往我們的愛情就夭折了。男人像是等待李茉莉繼續講下去,可李茉莉停了下來說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
男人只好點了點頭說,對,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
李茉莉轉頭又望向窗外,這次她的眼裡都是雲朵,實實在在的雲朵,再也不是別的什麼東西。李茉莉覺得這些雲朵真好,在天上飄著,人們只能在地上望著它們,也只有在飛機上才會離它們這麼近。
「我叫楊仕新,很高興認識你。」男人把右手伸在李茉莉面前。
「李茉莉,很榮幸認識你。」李茉莉迎上去和這個男人握手。
楊仕新問李茉莉一個人報的旅行團嗎,李茉莉點了點頭。楊仕新說我也是,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結伴同行,這樣也不會覺得孤單,再說我可以給你拍照,樂意為美女效勞。李茉莉還真的一下有點接受不了眼前男人如此快的變化。她以為自己出現錯覺,相對剛才的那個男人來說,她喜歡剛才那個讓她感動的男人,但她不喜歡眼前這樣的男人,她總覺得眼前的男人像是戴著一個偽裝的面具,讓她有點不自在。也許,她不喜歡有太多經歷的男人把,她還是忍不住拿眼前的男人和趙書海對比,相對來說,趙書海沒有那麼老成,這個男人一看就很老練,城府極深。李茉莉不喜歡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讓她有一種挫敗感,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彷彿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之前李茉莉一直想找一個她什麼也不用說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對方就能明白她怎麼想的男人,可是當她真的遇到這樣的男人,她反而有些害怕,她也不知道害怕什麼,也許有那種想法的都是憧憬美好愛情的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兒,越是遇不到這樣懂自己心思的男人越是想找這樣的男人,當自己到了一定年紀,當自己在一定年紀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反而喜歡沒那麼懂自己的男人,喜歡保留自己的一點點小心思,喜歡給彼此留一點點空間,這樣相處起來不會有壓迫感,更不會有窒息感。
李茉莉輕輕說了聲謝謝。
沒多久,飛機就降落了。李茉莉下了飛機那一刻,忽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明白自己還活著,自己還站在這個地球上,站在一個新的城市裡。李茉莉是一個極其敏感的人,尤其是到了一個新地方,她能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新鮮感,陌生感,以及不適感。
楊仕新幫李茉莉拉著行李箱,他左手推著李茉莉行李箱,右手推著自己的行李箱。本來李茉莉不讓他幫忙,他卻一再堅持,李茉莉也不好再說什麼。旅行團的人把大家召集一起說了一下時間和行程安排,接下來就是坐大巴車到酒店。
李茉莉下了飛機到機場外面走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冷風,不由一緊,心想千萬別感冒,要是感冒就倒大霉了。是的,在疫情期間,最怕得感冒,只要得感冒不管是不是和疫情有關都要隔離十四天,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楊仕新看到李茉莉臉色大變,神情不對就問她怎麼了。李茉莉說我就是有點冷,可能背光的對方風太冷的原因。楊仕新急忙脫下外套披在李茉莉肩上說,這下好點了嗎。李茉莉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楊仕新我們是朋友了,以後就不要這麼客套。楊仕新走在李茉莉前面,李茉莉腦海里忽然有個念頭急忙叫住楊仕新說,仕新哥,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楊仕新笑了說,沒有吧。李茉莉一直對自己的見過的面孔極其自信,只要她見過一面,她就會記住他,不管記不記得那人的名字。李茉莉跟上去又看了看楊仕新的臉龐說,不對,我們肯定在哪兒見過,只是我一下子想不起來。楊仕新笑了說可能我長著一張大眾的臉,湊巧和你見過的哪個人重合了。李茉莉像是在努力尋找楊仕新的臉龐,楊仕新拍了拍李茉莉的肩膀說,我們走吧,再不走就掉隊了。
李茉莉自言自語說不對啊,就是感覺很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怎麼一點印象也沒了。李茉莉說完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跟著楊仕新一起上了趕往酒店的大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