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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雲欒死了,靜微走了

  雪柒又看看張清風,木然道:「老頭,你告訴他們,這布是你撿的。」

  張清風吞了一口唾沫,抿嘴道:「這確實是我撿到你時你身上的襁褓……」

  他越說越小聲,因為他看見雪柒紅了眼圈,雪柒問道:「你不是說,我那禽獸不如的父母因為我是個女孩,所以將我赤裸裸扔在雪地里嗎?怎麼又出來一個襁褓?」

  張清風訕訕道:「那什麼,我看到你身上的襁褓都被血印透了,那婦人又被穿透腹部,怕你尋仇才編了瞎話騙你的。」

  他雖然心裡極其不情願,但是他不能阻礙雪柒尋回生身父母。

  雪柒還不相信:「就不能是別人也會這種花紋嗎?」

  金去善的情緒終於稍稍恢復,他捧著皺巴巴的錦囊道:「絕無可能,啊蕪心靈手巧,她織的布,最好的織娘也只能嘆服,何況這種花樣只有親近的人才見過。」

  雪柒張張嘴,卻不知還能說什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來,談不上委屈,老頭確實對她不錯。更談不上怨恨,素未謀面,哪裡來的怨恨。

  明明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因為那奇妙的血緣關係,就要捆綁在一起嗎?好彆扭!

  金去善激動地靠近一步,雪柒就戒備地退後一步,金去善行上去想抓住雪柒的手:「上天可憐我,你還活著!上天可憐我!」

  雪柒被嚇得閃到一邊,張清風立刻將她護在身後,金喜善又哭又笑,對著張清風又拱手又鞠躬:「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多謝大俠養育之恩,本王一定重金相酬!感謝大俠大恩大德!」

  張清風一聽到重金,眼睛「噌」一下就放光了,他就說嘛!尋常人家怎麼會用得起那樣好的緞面!皇天不負有心人!雲牙郡主哎!這回真是撞大運了!

  雪柒對於眼前激動得渾身顫抖的金去善,說不上來是什麼情緒。她自小跟著張清風生活,雖然物質不富裕,卻也沒受到什麼苛待,所以也沒有什麼強烈的想法要找到父母。故而,她面對金去善強烈的情緒只有不知所措。

  金去善突然捂住心口,猛地噴出一口血,暈了過去。雪柒想去扶他,卻又怯怯地縮回了手,旁邊的所有宮娥都慌亂地圍上來大聲叫著。

  問情讓所有人都散開,白慕青和靜微一起將金去善扶到王座上,而後搭上了他的脈搏。

  問情搭了一會兒,皺眉道:「怎麼可能!」

  金去善悠悠醒轉,強笑道:「你沒有診錯,我也中了奈何。」

  「怎麼可能!」雲欒猛地抬起頭,不可置通道:「我中的奈何是你下的,你中的又是誰下的!」

  金去善緩緩搖頭,吞下一口血沫道:「不是別人,是我自己喝的,你不知道,啊蕪不在的日子,實在是太難捱了……」

  雲欒苦笑一下,他何嘗不是,這樣的滋味他能感同身受。

  他突然豁然開朗,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對師姐的愛凌駕於金去善之上,如今才明白,金去善的痛苦比他更甚!他有靜微死心塌地地追隨,還有金去善可以恨。而金去善呢?摯愛慘死在眼前,幼女剛落地就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金去善比他慘多了,他想著想著,竟溢出一絲笑容。

  宮娥已經將葯端來了,金去善一飲而盡,一會兒便能支棱起身子了,看來他平日里也就靠著這來續命的。

  他朝現在外圍不知所措的雪柒招了招手,雪柒看了看張清風,張清風微微點頭,雪柒緊張得同手同腳走上去。

  金去善一把握住雪柒的手,力道之大,要不是看他嘴角的血跡,雪柒想把手一把抽出來。

  金去善雖然笑著,眼角卻有淚滑落:「如果啊蕪還活著,看到你……看到你,一定歡喜……可……」

  說著就哽咽住了,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而不是一國君王。雪柒看著泣不成聲的金去善,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金去善首先是愣住了,隨即攬過雪柒,嘶聲道:「若是我知道你還在世上,我不會服下奈何,我想看著你長大,看著你成親生子,將你交付給別人疼愛才能瞑目啊!」

  雪柒被他說得淚如雨下,用手親拍他的背,輕聲道:「我來了,你也還在,來日方長呢!」

  經過一番折騰,金去善終於睡著了,眾人這才發現,在大殿轎輦上的雲欒歪到一邊,大家心裡已經知他油盡燈枯,卻也不敢上前確認。

  靜微一步步走過去,嘴裡小聲的叫著:「師兄,師兄,師兄……」

  輕得彷彿雲欒只是睡著了,大聲點就驚擾了他的夢。

  當然不會有回應,靜微跪坐到雲欒面前,顫抖地摸了摸他的手,冰涼刺骨,這回靜微卻沒有掉眼淚了,她喃喃道:「你也未免太偏心了,臨死了,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師姐。我們初來這裡時多開心,對不對?師姐織布去賣,師兄接些散活,而我什麼也不會,每天燒飯做菜,等著你們回來……」

  靜微執起雲欒瘦骨嶙峋的雙手,看著早已離世的雲欒,認真道:「有句話,我從來沒說過,其實我從來沒有恨過師姐,她那麼溫柔,我初入山門,她事無巨細地照顧我。我是被嫉妒蒙住了眼,我嫉妒她不用做什麼,就贏得你所有的目光……」

  靜微長嘆一聲,將雲欒負在背上:「走,我帶你回去,我也累了,咱們回去吧。」

  雪柒正要上前幫忙,卻被張清風攔住,搖了搖頭。

  雪柒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金去善身邊的太監將他們一路送出城門。

  一行人跟著靜微一直走,直到走到康定城郊的一個小院,想必便是方才靜微提及的初來雲牙的落腳地了。

  本以為十多年未有人居住,一定是破敗不堪的。結果一推門,才發現裡面被打掃的乾乾淨淨,路面也沒有野草苔蘚,想來靜微偷溜出來時會來洒掃。

  靜微默默地在院內挖了一個坑,將雲欒掩埋了,然後就在土堆旁枯坐著,對外界所有事都充耳不聞。

  雪柒只能一直盯著靜微,她答應了雲欒,一定照顧好靜微。

  一直到凌晨,雪柒實在支不住打了個盹,醒來發現土堆旁邊已然沒有靜微身影,她大驚失色,瞬間睡意全無,靜微會不會想不開,尋了短見?自己如何能對得起雲欒臨死重託!

  她著急不已邊喊邊把院子裡外都翻了個遍,依然一無所獲,其餘人也四處尋找。

  突然聽到問情叫道:「雪柒,你來看!」

  雪柒連忙跑進屋裡,桌上留了一封書信,雪柒拿過來,去發現自己看不懂,只好又遞給問情。

  問情念道:「雪柒,我走了,不用尋我。我想了一夜,我這半輩子,總是追逐別人而活。如今他不在了,我得去把自己找回來。放心吧,我會好好的。桌上放著的盒子,裡面放的就是最後一枚洗髓丹了,還有我的刀譜,這也算是我嘔心之作,聊作補償。最後,感謝你,還活著。」

  雪柒雖然拿到了洗髓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她有負雲欒生前重託。

  張清風勸慰道:「這樣未嘗不是好事,你不可能一輩子守著她,她自己想明白才最重要。」

  正在這時,院里來了一隊人,為首的正是昨日送他們出門的太監,見了雪柒,執了一個禮道:「郡主,王上一早醒來,就想見郡主,還請郡主隨老奴進宮。」

  雪柒求助地看著張清風,張清風道:「他是你生父,他如今病了,你理應去看看。」

  雪柒道:「你們陪我去吧!」

  太監笑道:「王上本就宣了所有人,各位對郡主照顧有加,合該當面致謝的。」

  一聽到致謝二字,張清風立馬來了精神,雀躍不已,被問情擰了一下腰,才重重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自然不是為了什麼重金相酬,只是這丫頭從小就離不得我,我陪陪她也好。」

  雪柒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人家只說了致謝,並未提什麼重金相酬!

  她對太監說道:「待我去尋個朋友再進宮。」

  太監應了,一行人來到先前的客棧接倪尋,一進門便看見迎面而來的令狐嫣,雪柒叫道:「令狐姐姐!你怎麼還未回黎朝?」

  令狐嫣見到安然無恙的雪柒,先是激動,而後一掌拍在雪柒肩上道:「你一聲不吭不見了!我快急瘋了你知道嗎!我派人四處尋你,直到前兩日倪尋來這客棧我才知你被抓了,本來想去救你,聽倪尋說有人去救你了,讓我不要再去。我就讓商隊的人先走了,我留下來等你!」

  太監看著令狐嫣拍了雪柒一掌,皺了皺眉,如今郡主可是王上的心尖肉,磕了碰了都不行。但又聽見令狐嫣言辭之間都是擔憂,便也鬆了口氣。

  雪柒就將令狐嫣和倪尋一併帶上,一群人浩浩蕩蕩進了王宮。

  這次並不是在大殿,而是金去善的寢宮。

  一看到雪柒他們進來,金去善就吩咐賜坐,而後就對雪柒道:「來,到父王這兒來。」

  雪柒對「父王」二字打了個冷噤,卻也乖乖走了過去,虛虛坐在床沿。

  金去善滿臉笑容,慈愛地開口:「你娘有孕不久,就給你起了名字,叫敏珠,你可喜歡?」

  雪柒想也沒想,道:「我不喜歡,我還是喜歡叫雪柒。」

  張清風聽聞此言,挑眉一笑,得意地碰碰問情的胳膊,彷彿在說,看吧!這是我起的!

  金去善笑容僵了僵,旋即又笑道:「好好好,叫雪柒也好,那便封號長寧?長寧郡主可好?」

  雪柒不想為這種小事惹得他不開心,便點頭應了。

  金去善又道:「我已經命人將旁邊的宮殿洒掃修葺好,只等重新布置你便可入主,你有什麼需要或是對寢宮有什麼想法盡可以吩咐烏蒙。」他指著帶他們入宮的太監說道。

  雪柒幾次猶豫,還是打斷了他:「那個,我不喜歡住在這裡,我不習慣……」

  金去善急道:「這便是你家啊!你還要去哪兒?你還要回黎朝嗎?你喜歡那裡的生活方式,我可以照搬,也可以將宮殿推翻蓋成你喜歡的樣子,我還……」

  「不不不,」雪柒連忙擺手道:「我是自由散漫慣了,不習慣拘束,況且,我有很多朋友都在那兒,我可以……來看你的。」

  金去善眼神黯然,神情灰敗,他低聲道:「神醫應當已經同你講了,我,時日無多了,你留下陪陪我可好?待我死後,你想去哪兒再去,可好?」

  看著金去善充滿希冀的眼神,雪柒實在是沒法拒絕,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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