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詩釣魚
昊日高懸,別離已近,宋玉欣賞少年的刻苦與天賦,一月的相處,已將洛陽看作是他的後輩,眼見分別在即,宋雲喋喋不休的念叨著,啰嗦的像個婆娘。
「洛陽啊,大叔看的出來你是潛龍,以後肯定不是一般人,但你要記住,不可無防人之心,莫貪便宜,拿人手短!」
「還有我們都是男人,英雄難過美人關,但也要注意把控,所謂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財是下山猛虎,氣是惹禍根苗!」
「但你也要知道,無酒不成禮儀,無色路斷人稀,無財世路難行,無氣倒被人欺!」
「這世道那有什麼真正的好壞,能控制住自己就是好人!」
洛陽微微點頭,注視著眼圈有些發紅的宋雲,剛要開口說什麼時一聲喝問聲響起。
「站住!從哪來?背簍中是什麼?」
車隊眾人側眼望去,城門前的衛兵刀戈架在楚人老者脖頸上,殺機涌動。
秦楚之戰,各有損傷,兩國人仇視記恨,說不得那衛兵的袍澤同鄉就死在楚人手中,刁難楚人是人之常情,在所難免,可欺負一個老人,實在叫人不滿。
「狗賊!」
宋雲眯起眼睛,低罵道,他也是楚人,有仇有怨去戰場殺敵雪恨呀,在這欺負平民老者算什麼?
「你說什麼?軍爺,這有個楚人找事!」
車隊邊的秦國百姓高呼道,楊柳依依時他的兒子為國而去,青山埋骨,如今爺倆只能在夢中相見。
城門前的衛兵握著兵器看向為首將官,將官眯起眼,情勢比人強,只能冷聲道:「此人為楚國姦細,拿下,敢於反抗就地格殺!」
宋雲聞聲將鋼刀拔出,下馬握刀:「洛陽,打起來你先走,不用管哥幾個,日後青雲直上,別忘了給哥哥買幾壇美酒,最好是郢都的醉仙釀!那味道,聞著都香!」
言罷不待洛陽回話舉刀踏步沖向秦兵,他是楚人,是好漢。
車隊眾人緊隨其後,兵臨城下,眼見是走不脫了,不如大家一起上,路上有伴,也不寂寞!
眼見刀兵相接,洛陽飄身落在兩方中間,望著將官道:「給個面子,此事到此為止!」
將官握住刀鞘,冷眼望著出塵超俗,凌駕防塵、束髮年紀的修士少年。
有些不明白這樣的大人物為什麼會和下等人混在一起。
「他們可以走,但你得留下!」
每個超凡者都是瑰寶,若是將洛陽留在秦國他就是大功一件!
洛陽輕笑一聲,邁步走到將官身前,「勞駕給張椅子再弄兩壺好酒來!」
將官點點頭,眼神示意側身下屬,幾名下屬搬椅挪桌,上馬揚鞭進城買酒去了。
洛陽靠在椅背上,對著宋雲一笑,後者回以大拇指,他感覺自家這小兄弟不簡單,沒想到這樣不簡單,同高高在上的超凡者稱兄道弟,這事他能吹十年!
無多時,兩壺美酒送到洛陽手中,拎起美酒,漫步到宋雲旁,躬身一禮:「兩壇美酒在此,哥哥莫要怪罪!」
宋雲朗聲一笑,接過美酒,拍開一壇酒封,仰頭痛飲,銀河收斂,臉色微紅的宋雲贊道:「好酒!好酒!」
接著拍拍洛陽的肩膀,帶著車隊向城中而去,
「世事多舛,多小心!」
洛陽高呼著,此去一別,也許就是永別,宋雲這樣的人太平凡了,太多了!
拜別宋雲,洛陽在武關城停留了幾天,待見過一眾城主後向相言而去。
素雲伴過日月,旅鳥時隱時現,夕陽下的咸陽古城映入眼帘,洛陽停步站定,隱入識海,「接下來怎麼做?直接去書院嗎?」
「先進城,書院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你得先證明有去書院的資格。」
「先說好,我可不會什麼詩詞數術。」
「知道了,知道了,出去吧!」
黑衣洛陽不耐煩的擺擺手,洛陽被攆出自己的識海,邁開腳步晃悠著向城中走去。
陳虞勾起嘴角,輕聲言語,黑衣洛陽眯起眼眸,學著陳虞的語調,張口吟誦。
公子著錦繡,負手游吟詩,自城東進,十步一詩,百步一詞,肆意張揚,飛揚跋扈。
楊柳依依,青磚綠瓦,咸陽城內貴族子弟逐漸聚集在洛陽周圍,聆聽詩詞之美,生不起一絲厭惡之心。
雲捲雲舒,洛陽從書山詞海中緩過神來才發現不經意間周圍已是聚集眾多貴族子弟。
陳虞瞧瞧周圍,沒等到想見的,搖頭輕嘆,借黑衣洛陽之口指引洛陽轉折腳步,一路向南,踏步吟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
見洛陽轉折向南,暗中的碟子終於忍不住了,此等才能,國士無雙,若真是在咸陽中行吟而過無人挽留恐寒天下向秦才子之心!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
洛陽停步轉身,不知名的詩戛然,依靠指令,側目回身,對著錦衣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搖頭哀嘆,繼續行,詩依舊。
朱門金匾,高頭大馬,珠玉馬車,端坐車中的錦衣少年輕聲道:「怎麼樣,查到了嗎?」
馬車外老僕微微躬身,手掌探入袖中取出一枚竹筒,取出一紙花簾,望著上面的字跡朗誦道:「洛陽,出生不詳,疑似楚人,疑似超凡者,疑似……」
沒等老僕讀完,錦衣少年從車中走出,劈手奪過花簾紙,定睛望去,放聲怒罵:「這就是我大秦的碟子?僅僅是鄰國之人的信息都這般模糊,都是群廢物!無能之輩!無能之輩!」
朱門輕啟,門前佳人聽聞少年的低吼柳眉微緊,贏正哥哥乃翩翩君子,很潤如玉,如此妄動真火,必是煩心憂患。
想著,伊人蓮步輕移,婀娜多姿,折纖腰以微步,娉娉婷婷,輕抬臻首,露出素雪凝脂的鵝頸,「洛陽,莫不是城中那個我自狂歌空度日的名士?」
怒火中燒的贏正聞聲一笑,將心中火焰壓下,抬起一紙花簾;「妹妹,為兄想招攬此人,但恐其是細作!」
佳人聞聲掩面失笑,在兄長不解的目光中輕啟櫻唇,輕聲道:「若是秦國有此名士哥哥捨得讓他去做習作碟子?傳言不虛的話,此人十步一詩,百步一詞,蘊意肆意瀟洒,狂放浪漫,這樣的人必定如哥哥般是溫潤君子,做得治國能臣,做得千古名士,絕不能是蠅營狗苟之輩!」
贏正一愣,繼而恍然,手掌在腦門上一拍,顧不得道謝轉身向南城門奔去。
伊人再笑,百花失色,「你們呀,還不跟上,那可是我秦國的儲君!」
五體投地老僕起身,驅車追趕前方縱身躍動的少年。
少女雙手合十,心中祈禱著母后保佑,贏正哥能得洛陽輔佐,得此國士必定是秦國之幸運,百姓之幸,她冥冥中感覺,有洛陽之助六國間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母親整日期盼的天下大和,再無兵戈的日子指日可待!
彼時的洛陽已然行至南門,城門閉合,錦衣鬢白老者領三千精兵跪在門前,見洛陽,朗聲齊呼:「請先生留步!請先生留步!請先生留步!」
聲勢衝天,繞樑不絕。
洛陽停步,探手扶起老者,笑道:「洛陽乃狂歌空度日之輩,蠅營狗苟之人爾,自在野鶴,向望田園,寄情山水,還請老人家高抬貴手!」
老者抬頭遙望洛陽身後空蕩蕩街道,心中升起一絲悲憫,為國為家征戰一輩,奸佞小人見過,國之棟樑見過,但洛陽這般人卻是第一次見,前無古人,風姿無兩,一身浩然,如此錯過被他國得去,此消彼長,秦國最少百年緩不過氣!
七國分爭,落後就意味著滅亡!
「哎!肉食者鄙呀!」
老者長聲哀嘆,抬起手臂,三千精兵散開,城門開啟,精兵分立。
洛陽對老者一拜,拿得起放得下,是位值得敬佩之人,踏步高歌:「千古江山,英雄無覓……憑誰問:上將老矣,尚能飯否?」
老者潸然淚下,衣襟沾濕,這詞他大部分地方沒聽懂,但不難理解其中的韻味,滿懷愛國熱情的自己一心為國效力,可他老不為用。
老將嗚咽,躬身作揖,悲聲道:「謝先生贈詞!」
成外洛陽輕輕揮手,踏步而行,拂衣而去,留一城浩然,予一城詩香!
待到洛陽徹底消失在視線中,黑衣老將含淚收兵,準備進宮,就算落得五馬分屍,不得好死也要問問那昏君,為何棄此國士不用!
「叔公!叔公!可曾見先生?」
贏正低呼著從遠處掠過,身形似箭,將馬車甩開很遠,太子府靠近皇宮,離南城門有大半城距離,緊趕慢趕,還是落後一步!
老將撫須輕笑,遙指城外,贏正縱身掠出城門,向著洛陽離開的方向追去。
「停車!」老將抬手將馬車攔下,一行人就這樣守著城門,及至明月初升,宵禁時分,贏正也沒回來,駕車老奴有些急迫想要出城一探,千金之軀,事關國運,馬虎不得!
老將抬手,將老僕攔下,朗聲道:「站住!先生不會讓太子殿下出事的,獰鬼且放心!」
老僕神色變了變,最終站回原位,上將軍王洛,七十年戎馬征伐,備受皇恩,他不會害太子的,沒人比他更熱愛這片土地,更喜愛這個國家。
贏正追尋著洛陽刻意留下的痕迹一路疾行,直至月上中天在河邊追上烤魚的洛陽,整理衣衫,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