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宮

  山風呼嘯,夾雜著千百種莫名引人的芬芳,暖暖的光輝斜著穿過淡雲,在翠葉外化為一片耀眼的虹光。

  剔透的山石漾起漣漪般的光輝,一道素白劍光騰空而起,天子飄出洞天,淡黃色的錦繡衣裳乘風而舞,鬢角腦後的長發缺了一大塊,看模樣好象是被剪刀乾淨利落的截斷。

  風雷音再起,洞天射出劍光閃耀,天子踏著山石,避過接踵而至的劍鋒后未待停頓片刻,又是一道庚金劍光斬出洞天。

  谷塵緊隨其後,盯著天子的眉心,劍指揮畫,白雲、虹光凝塑為劍,當空墜落,宛若夏雨傾盆。

  天子眉頭輕挑,祭起社稷圖,將劍光吞噬一空后翻手祭起番天印,未待催動,谷塵翻身躍回洞天,封鎖洞口,龜縮不出。

  「谷塵,有本事你出來,別仗著劍陣裝模作樣!」

  「哈哈哈,我可不是小師叔,沒有和你單打獨鬥的本事,我不出去,有本事你進來,我崑崙別的不多就劍多,搖天九劫殺陣共有九九八十一劍構成,九劍一變,一變十殺,你方才不過穿過三變,還有六變等著你。」

  天子握緊拳頭,惱怒的冷哼一聲,騰空向另一個方向飛去,就不信了,這所有的洞天都有崑崙的劍陣守護。

  飛雲之上,少年祖師盤膝而坐,嘈雜的論道聲此起彼伏,神魔妖鬼人各執一詞,爭得面紅耳赤,擼胳膊,挽袖子,挑著對手言語中的蔽漏之處,唇槍舌劍,雖不見血色,但言語直指道心,兇險程度不比生死搏殺差上分毫。

  南宮榕若盤膝而坐,目光掃過喋喋不休的絕頂們落在少年祖師身上,傳音入密,道:「修為長生,與天爭命,毫無疑問,蒼天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大是大非,崑崙當為六界表率!」

  「六界表率,怎麼個表率法?」

  「廢了他的劍道,將他交給你們天宮?南宮榕若,別不要臉了,也別試探了,他不是龍城的後輩,也和神族沒有關係,只是個人,凡人!」

  少年祖師起身坐直,這動作引得周圍的喧囂聲一滯,南宮榕若睜開雙眸,透過茫茫雲海,凝視著洛陽的身軀,又一次查過,不錯的,救念虞的就是這個孩子!

  陳虞她風華絕代,血脈能壓過龍城血脈,抹去神性也說得過去。

  少年祖師也望了眼咸陽,片刻便收回視線,看看若有所思的天后,撇撇嘴,再度傳音。

  「我同你說過了,他不是陳虞的後輩,身上有著大秘密,足以改天換地的大秘密。」

  「告訴我,不然他就是陳虞的孩子,我不會放任他不管,更不會任由你們算計他,利用他,榨盡價值后打著冠冕堂皇的幌子抹殺他。」

  南宮榕若收回視線,有的事別人不清楚她卻再清楚不過了。

  絕頂多無情,若能更進一步拋妻棄子,手刃親族的數不勝數,沒有生靈能抗拒超脫的誘惑,就像沙漠中艱難前行的遇難者無法拒絕水源,哪怕是被污濁的水源。

  少年祖師眉頭輕挑,揚起頭,凝視著南宮榕若的眉宇,搖搖頭,閉上雙目,靜心打坐,似乎根本沒聽見南宮榕若的傳音。

  敵人的敵人不一定是敵人卻也未必是朋友,天宮與人族有著無可調解的矛盾,即面對長生的態度與無情、有情的取捨。

  將洛陽的事告訴南宮榕若的確有短暫的好處,但往長遠看,百害無一利。

  畢竟那生靈是天師而不是地師、人師或著魔師、妖師!

  咸陽城西,大院沉浸在夜幕間,昏黃的燈火透過紗窗,屋中伊人步步生蓮,素手撩點沉香,在鏡前落坐。

  點綴雲髻的金玉鳳釵輕輕搖曳,光輝點點,可羨煞愛慕虛榮者無數,伊人揚著修長的鵝頸,撫平赤紅色的裙角,凝視著明鏡中王者,緩緩勾起唇角。

  燈火忽暗,邪修無聲站在婦人背後,打量著鏡中的贏莫,輕笑道:「楚夫人,時候差不過了,屬下這就送您去配同大人登基。」

  楚顰點點頭,素手輕撫,畫面落在殘破而敗落的城池間,那淚流不止的少年懷抱著已逝的老王,眉宇中儘是悲戚,雖隔著萬水千山,但少年心中的忐忑根本瞞不過他。

  大難臨頭卻放不下一個死人,為王無情,但若有情,不配為王。

  就當下看,曾經的選擇卻是沒有錯,那解卦的先生也沒騙她,比之短命無福的贏楚,贏莫才是秦國真正的王。

  先苦后甜,潛龍騰淵,這是贏莫得命,也是她的命,一切早有天定,人就得信命。

  邪修目送著楚顰出現在鏡中,得意的笑笑,身形幻化為算命先生模樣,大搖大擺的出府,無多時消失在夜色中。

  斬草除根,有贏楚的前車之鑒,可不能叫楚顰活下來,此女是一把不錯的刀,能傷敵也能傷己,還是折了的好。

  楚顰卻不知府中變故,得意洋洋的環顧金殿,輕笑著走出殿外。

  那張脂粉映襯下更加嫵媚的鳳眼落在趙彌身上,眸中含霜,杏口開合間,聲音輕柔似琴瑟但卻有著不容忤逆的威勢。

  「趙公公,看時間宗老們也該藏夠了,待會說些什麼,該怎麼說就無需本宮指點了吧?」

  趙彌微微躬身,極盡謙卑,不露心中藏鋒。

  這事同他無關,一切自有他人做主。

  風花雪月,醉生夢死,貴子不知心憂,商女不知國恨。先生的詩總是半點不差的。

  「哈哈哈!顰兒就放心吧,趙公公可是三朝元老,是大明白人!」

  界隙再開,士大夫楚歧化龍行虎步而出,一身錦衣,皮笑肉不笑,輕聲言語,不動聲色的敲打著趙彌。

  趙彌更加謙卑的行禮,依舊沉默著。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如果沒有那場春日游寺楚顰應該是王后,贏楚雖然不說,但趙彌清楚,雖有三宮六院佳麗無數,但陛下心中的皇后始終是楚顰。

  奈何君王有意,神女無心,一場卦解,楚顰決絕的嫁給贏莫,山盟海誓作罷,暗下毒手連環,陛下還是太仁慈,若是殺了這毒婦,或許早就沒了今日是非!

  楚顰不知趙彌心思,見他卑躬屈膝模樣心情大好,回身望向楚歧化,輕聲道:「父親,宗老那邊都打點妥當了嗎?」

  路途千里,更進一步便是會當絕頂,曙光臨近前的夜最是深邃陰暗,他們還沒有成功,還有最後的一道檻。

  洛陽,以一當千的劍修,方才城外一戰楚顰可看的清楚明白。

  一言生死,劍動九霄,如非必要,楚顰真不敢同洛陽為敵。

  楚歧化輕笑著捋了捋華白的鬍鬚,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為今時成敗散盡家財,不論曾經,不言將來,此夜,宗祠族老盡數只認聖旨不認人!

  只要宗祠承認,再加上朝中權貴的支持,法不責眾,舉世皆黑,贏正獨白,他洛陽縱有開天之能,只要不想毀滅秦國便絕不敢妄動殺機。

  「出發吧!莫兒,贏正犯上作亂毒害帝王,夜長夢多。」

  楚歧化輕聲道,將聖旨遞給趙彌,探手捧住玉璽放在女兒手中。

  此物可操控秦國氣運,若有不測,女兒得活著。

  楚顰點點頭,瞥了眼喜出望外的贏莫,不動聲色的收起玉璽,快步跟在贏莫身後。

  當空皓月,星光璀璨,楚歧化扶著贏莫登上鑾駕,一行四人各懷心事,直向城門而去。

  鑾駕及至贏正身前贏莫也沒等到趙彌的一聲「陛下駕到」,表面不動聲色,心中洶湧殺機,不斷告訴自己這老東西現在還有用,留待即位后……

  趙彌卑躬屈膝,身為修行者自能感到贏莫那一閃即逝的殺機,不過他不在乎,贏莫命數無多,活不過一時半刻。

  世上最愚蠢的事很多,其中必然有錯估未知而不知曉。

  崑崙可不是這非黑即白的世人,洛陽也不是靈山慈悲為懷的菩薩,說話不用嘴,用劍!

  贏莫步下鑾駕,踩著奴才的腳用力幾分,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贏正抬起頭,叔侄二人遙遙對峙。

  錦繡龍袍與染紅素衣涇渭分明,不見蹤跡的百官逐一現身站在鑾駕左右,贏莫氣勢更盛,朗聲斷喝:「贏正,你妄動祖器,勾結外敵害先王身死,枉為人子,罪大惡極,左右,給我拿下!」

  身後兩個武將大踏步上前便要捉拿贏正,手掌指縫中的毒針閃耀寒芒。

  「放肆!」

  玉龍軍長何離厲聲斷喝,橫刀立馬,殺氣洶湧著,大敵當前不思退敵征伐收復失地確在此陰謀奪嫡。

  老王屍骨未寒,九泉之下怎能含笑?

  贏正緩緩將贏楚屍身放下,目眥欲裂,將仁慈放下,探手拔出長劍,聲音冰冷,敕令十方。

  「亂世重典,爾等現在盡數退去既往不咎……不然,凌遲處死,株殺九族,雞犬不留!」

  贏莫嗤笑著,洛陽不動聲色,文武百官有半數站在他這邊,還有族老暗中幫襯,贏楚拿什麼與他爭?

  還真以為自己是秦王,連株九族,不留雞犬,滿口胡言!

  「殺!」

  贏莫令下,現在只想誅殺贏正,只想坐穩王座,至於玉龍軍死光拿什麼御守咸陽他從未想過。

  何離戰刀一揚,殺氣彌生,大步上前護在贏正身前,喝問左右:「玉龍軍可敢死戰!」

  「死戰!」

  「死戰!」

  ……

  眼間敵軍聲勢凌霄,士氣如虹,秦莫急忙開口,許下重利。

  「眾軍聽令,英勇殺敵者賞萬金!斬何離著封侯,誅殺贏正者拜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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