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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花睡著

  天際無星,孤懸的冷月圓滿無瑕,一望無垠的花海睡著,靜靜得,無管朝來寒雨,晚來凄風。

  秋蟬先覺忘了示警,菩提慧劍默隱明光,洛陽張嘴打了個哈欠,正要睡去又恍然驚醒,周身騰起素白色劍芒,攪碎無數飛花,卻依舊無法抵擋潮水般的睏倦。

  「那些花睡著,吞吃記憶……」

  輕喃幾聲,洛陽越覺此話意味深長,更不敢在這怪異之處停留,飛身踏花,不斷向前催動瞬影步,那可能是前,也可能不是,不管是哪,只若能出去,便是前方。

  花海沒有盡頭,清靜經、菩提經念了又念,所有明心靜神的道法在百花中都失去意義。

  洛陽就像是幾天沒合眼的凡人,劍眉緊蹙難掩飾疲倦,眼皮不斷打架,糾纏的像是痴男怨女。

  驀然閉上一瞬便失足踏空墜倒花間,帶起無數緋紅色空靈輝光,隨風向月,好似別樣流螢。

  可能睡了片刻,也可能是倒下后就掙扎著爬起,洛陽有些分不清方才的情勢,盤膝斂神,雙手握固,默念著太上黃庭經,璀璨流光緩緩旋成漩渦,金色輝光猶如暖陽,依舊喚不醒沉睡的百花。

  即便是混元法依舊無法抵擋那困意,洛陽無法入定,不知又掙扎多久,終於在不經意間睡去,嘴角微揚著,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不時會發出幾聲聽不清的囈語。

  一枕黃粱,大夢千秋。

  碧空寧如止水,劍光亂若落石,不過是當空而過,引得三千劍動,翠葉離花。

  「李天策,你麻木不仁,濫殺無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正氣凜然的劍修憑空而立,說著冠冕堂皇的話,洛陽沒來由的覺得噁心,所以劍動了,僅僅一劍,這長空萬里重歸寧靜。

  沒人敢出聲,面色凝重,隨著李天策的劍再度舉起,幾個劍修再無法壓制心底的驚恐,倉皇逃竄,呼吸間沒了身形。

  「殺了他,替天行道!」

  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刀光劍影繁鬧虛空,一戰便是三天三夜,山巒傾覆,落葉蕭蕭,斷劍錯落方圓千里,懷著不甘心被風沙掩埋。

  李天策獨坐在最後一片殘雲上,放下劍,拿起酒,不去管滿身血痕,遍體瘡痍,痛飲孤寂,默默高處清寒。

  天下雖大,混沌無窮,怎麼就沒有一個對手,只想要一敗,真的有這麼難嗎?

  酒盡了,劍仙御劍長空,尋著那些圍殺的門派一個個打過去,第一個敗了,第二個敗了,最後所有的都敗了。

  一年,兩年,三年,沒人敢在提起邪魔之說,更沒人敢振臂高呼替天行道,除了劍,除了酒,除了山巔的冷風,似乎真就是一無所有。

  想要個對手,如果沒有對手為什麼不能創造個對手,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我自己能不能打敗我?

  想著,洛陽注視著,李天策放下手中的劍,從未動搖過的劍心微染塵埃,種下一枚種子,可能結出惡果,也可能不會,這些都不重要,哪怕因他而死也好,只要有個對手就夠了。

  可能百年,可能千年,種子結出果實,他與自己很像,不過不喜歡白色,酷愛黑衣,精通自己的所有劍法,知曉自己的所有見聞,如此,應該是個好對手吧?

  十年磨一劍,李天策又等了十年,等他長大,於心底化外論劍高低。

  不出意料地,他敗了,即便是另一個自己都無法戰勝李天策,那還有對手嗎?

  有啊,蒼天。

  就像夫子、祖師,李天策也舉劍向天,他的戰鬥卻很簡單,沒有算計布局,就是直來直往的死斗,在狂風暴雨中,在紫電驚雷下,一戰三月有餘,終於,李天策敗了。

  輪迴轉世,再戰,再敗,再輪迴轉世,再戰,再敗……

  數不清多少次,洛陽再一次出生,天際忽起滾雷,緊接著洛陽驀然驚醒,沒有那漩渦般的雲,沒有駭人的九色天雷,月光很冷,百花依舊睡著。

  「呼……」

  長長吐出一口鬱氣,洛陽緩緩起身,看到了一條路,崎嶇漫漫,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可能通向自由,也可能通向更深的百花築夢。

  不過路通向那兒重要嗎?

  沒有路都要走出路,現在有了路為什麼不走?

  想著,洛陽邁步欲行,黑衣洛陽卻在識海中緩緩起身,探手虛握,輕撫天劍,挽了個凌厲的劍花。

  「即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戰鬥也該開始了,你等了我十年,我等了你何止千年萬年,真不想再等了。」

  洛陽沒出聲,踱步向那條路,經過方才的大夢春秋,蒼天的那些問題都有了答案。愛我

  黑衣洛陽是心魔,李天策為了尋找對手而故意催生出的心魔,只若洛陽在,只若那個念頭在,黑衣洛陽就在。

  心魔即在有哪能再蒼生心魔?

  本就是一體而生,怎分你我?

  李天策會的黑衣洛陽就會,相反,黑衣洛陽會的洛陽也會。

  「別裝聽不見,擊敗我再擊敗他,或者被我擊敗,由我來擊敗他,你只有這兩條路選,或早或晚,都是註定的事,躲不掉的。」

  洛陽尋著那路漸漸走出花園,抬頭笑笑,不在意黑衣洛陽的說辭,心魔就心魔吧,蒼天就蒼天吧,有對手總比沒有對手好,李天策那種由內而外的孤高冷寂洛陽到現在都無法釋懷。

  「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我們出去,必有一戰。」

  洛陽自說自話,走出花園,站在紅土地上,仰望著殘缺的星空,右手有些顫抖。

  黑衣洛陽放下劍,盤膝靜坐,沒有悟劍,緊盯著握緊的右拳,心知唯有這樣手掌才不會顫抖。

  對手,一個期待久以的對手,一個可能比他強大,永遠不能戰勝的對手,天上地下,還有比這更叫劍修興奮的嗎?

  遺迹里的人仰望著遺迹外,遺迹外的妖眺望著遺迹里。

  東皇方朔回想著從花園中看到的是非,瞥了眼面色陰沉的妖皇,暗自勾起嘴角,微微思量,抬頭望向東皇鍾,似乎在考量取捨,計較著值不值得。

  「你最好放棄那種打算,先不說有獨立軀體的蒼天有多可怖,那輪迴不滅的心魔若有了軀體都算是六界大劫!」

  東皇赤比顧鹿等更先看透東皇方朔的心思,利用東皇鐘的時空造化之力將洛陽一分為三,沒了蒼天,沒了天劍,僅僅剩下混元法的洛陽就是個了不得五氣修者,再不能左右人間情勢。

  蒼天、黑衣洛陽又能牽扯無數人的注意,即便因此叫東皇鍾沉眠百年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畢竟沉眠的東皇鍾必然會回到妖族,同樣能解氣運之急。

  聞得東皇赤的弦外之意,顧鹿抬起頭,望著東皇方朔,一時間難下斷絕,這可能是破解困局的玲瓏妙手,也可能是壓死駱駝致命稻草,一步向左,一步向右,不論向那個方向走,都是註定要被載入傳記。

  「動手吧,好好設計陣法,不動則已,動就要有絕對的把握,洛陽不傻,必然會有所防備。」

  東皇方朔抓起一把黃沙,緩緩鬆手,任由其在掌中飄出,轉而對負荷笑笑,後者心領神會,點點頭遁入地下。

  以損而衍,敵已明,友為定,引友殺敵,不自出力,此為借刀殺人!

  一個五氣境的洛陽,沒了天劍,沒了蒼天,想要殺他的人該有多少?

  遺迹外風雲變幻,洛陽卻是不知,遠遠的喧囂漸近,感知著劍符的動向,洛陽閃身上前,喚出天劍將落向楚玲的飛刀、玉印斬開,瞥了眼好不狼狽的三兄妹,望向來勢洶洶的敵人。

  「洛陽,我勸你別多管閑事,德不配位不得好死,叫他們把天書交出來!」

  「你是在敕令我?」

  洛陽眉頭一挑,提劍望向為首的錦衣公子,話一出口不由握緊劍柄,那夢帶來的影響遠比他想象的大,方才的話根本不是洛陽說的,而是李天策說的。

  「我就是在敕令你,怎樣?」那錦衣公子自信上前,微揚著頭,笑的輕蔑,「別忘了,你已經殺了馮家人,若是再得罪我宮家……」

  「我不管你是那家的,這天書你帶不走,若是有氣不服儘管攻上來,我們劍下論高低,看看誰才是德不配位的那個。」

  「三隻螻蟻爾,我宮莫到要看看你怎麼護的住他們,弱小便是罪,弱小就要挨打!」

  「弱小憑什麼就要挨打,只若強大殺人放火便都是對的嗎?我想不是吧,人是人,妖是妖,若每個人都拔劍向更弱者,人族也就窮途末路了。」

  洛陽冷哼一聲,瞥了眼服藥後面色漸緩的楚白,身形一閃沖向錦衣公子,劍弧當空,迷醉花陰。

  宮莫猛揮袍袖,催動九面彩旗護在身前,被一劍斬退數十步,面色青一陣紫一陣,正欲招呼眾人齊齊動手,面色一變,眸光中多了些許期待,收起法寶,喚起一件重甲穿在身上,握著兩柄重斧咆哮著沖向洛陽。

  一斧破碎殘影,洛陽持劍貫穿重甲,宮莫瞥了眼被劍刃貫穿的肩頭,眼中閃動著赤紅色輝光,低吼著握住洛陽手腕,另一隻手掌掄斧劈向洛陽頭頂,被洛陽架住,兩人互不相讓,開始角力。

  「洛陽,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你的一切都是怎麼得來的,若是沒了天劍,若是沒了蒼天,你算個屁啊?」

  宮莫獰笑著丟開手中的斧子,伸手緊緊抓住洛陽手臂,五指發力,扣入手肘處的骨縫,向懷中一扯,借勢伸腿別住洛陽的左腿,瞥了眼正頭頂的明耀輝光,低頭撞向洛陽額頭。

  「他們將你奉為神明,我今天就要親自將你從那至高之處拉下來!」

  「你出道至今未曾敗過,而從今往後,你,一勝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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