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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敬畏

  枝節橫生掩去黎明璀璨,碧綠同風而舞,在無垠的蔚藍底色下更惹夏煩。

  白楚離悻悻收回視線,低著頭,心神卻在洛陽身上,就像井底蛙不信天高海闊,他同樣不相信洛陽會被這種小手段所迷昏,要說可能,絕對是他故意放任塔納離開。

  目的是什麼,引蛇出洞,調虎離山?

  「接下來應該沒我的事吧,就此別過。」

  白楚離傳音一聲,說著躬身行禮,轉身踏步乘雲,也就是眨眼間便消失在耀眼的紅霞間。

  風動葉落,天氣微微涼,掃過半空,天師的身形映入眼帘,灰袍白襯,白髮似霧縷乘風,懷抱垂天釣,背後無有燈火朦朧,就站在那,整個天地都為之動容。

  洛陽踏前一步,玄之又玄的偉力就此煙消雲散,天師跟著邁步,再度升騰道韻,同化凡劍意爭鋒相對,分毫不讓。

  「你不打算救她,她是無辜的。」

  「那又怎麼樣,這天下有誰不是無辜的,我救得過來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救,道法自然,任由他們生死也是自然之道!」

  「那是你的自然之道,我很好奇,為什麼總有人將自己看的很高,自詡為神明高高在上,憑什麼?」

  你一言我一語兩人就這般走近,差不多的身影斜在山路間,四目相對,無形勁力掃過半山,常人腰肢粗細的古木不斷震顫,落葉颯颯,無盡飄零。

  「你的眼界太窄了,還看不清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看來是我來早了,希望下次我抱著同樣心思過來時你能看得更清楚些。」

  說著天師輕輕退去,身形漸隱虛空,長空更是寂闊,幾縷墨雲漸漸聚在一起,很合時宜地壓得很低很低。

  要下雨了,不應該只有咸陽,還得有草原。

  洛陽背著陰雲壓低的方向邁動腳步,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白衣漸漸混入那些還未染黑的流雲,同之前一樣,繼續追逐那輝光耀眼的昊日。

  這本就是人間最美好的禮物,所謂的自然就該如此這般,可以追,卻不能控制,只若是被控制了,還叫什麼自然?

  高低起落的山巒漸變平緩,翠色變得更多,鬱鬱蔥蔥地鋪滿目之所及的所有角落,不過那一角卻是灰燼,死寂而空白,扎眼得像當空昊日。

  臨近草原的一角矗立雄關,堅實而滄桑的城牆破了數個大洞,修修補補,看起來分外醜陋。

  城頭上的飄揚戰旗變了模樣,城中有背井離鄉,懷揣抱負者,又世居於此,渴求安寧者,有的不無辜,有的很無辜。

  城門外吊著秦國戰將,他早已魂歸家鄉,和這座城關的數萬軍卒一起。

  他們都在注視著,惡狠狠注視著。可惜陰陽兩隔,他們也就只能注視著,看他們得意無能為力。

  匈奴總喜歡堆砌血腥的戰利品,這次也不例外,蠅蟲在那兒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說的東西很不中聽。

  「這就是中原人,弱小的像是羔羊,而我們天生是狼,哈哈哈哈!」

  「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開戰,我還差點戰功,只若再斬……」

  聽到這兒洛陽便不願繼續聽下去,城裡的每片磚瓦都見證過罪孽,那段赤紅色的歷史可能在時光中被遺忘,也可能不會。

  這不該存在,理應毀去,連同那些還在小心煉製幻冥星煞的術士一起,血債血還,以牙還牙。

  洛陽探手握住忘四,方才舉起變得有些遲疑,這一劍究竟要不要斬下去,萬事開頭難,這一劍斬下他會不會變得同那些藐視生命的修者無異?

  錯了,他本就是修者,也從沒有藐視生命,從前不會,今後也不會,正因為敬畏,才應該斬下這一劍!

  「斷潮!」

  飄渺劍光連接天上地下,纖如牛毫,破碎層層流雲壓向城中,就像吹散灰燼,整座城就這樣在碧綠色的草原上消失,什麼都沒留下。

  洛陽轉身挽了個劍花,細碎流光當空升起又從容散去,御劍不斷繼續徘徊在這條涇渭分明且戰火方消的分界線上,就像之前想的,有一必有二,可能無法從心斬去這次血仇,可還是要斬。

  做不成與沒做過是截然相反的兩件事,本就是跳出棋盤的一子,才不要被天師牽著鼻子走。

  你想我在意塔納生死,你想我去找她我偏不去,落子的憑藉無非是草原同六國隨時可能前後夾擊大秦的勢,那我就斬去你的勢。

  現在看來那年海邊李天策削山為碑鎮海國很風流,不過這不是他想要的風流,草原不是海國,無惡不作的人有,天真無邪的人也有,大部分人都只想活著,卻擋不住阿古塔的刀鋒之勢。

  又飛了不知道多遠,有一座破碎的老城近了,黑霧在城中翻湧而起,化作身形魁梧的巨神,攥緊鐵拳,一擊撼動乾坤,層層流雲遞進向前,伴著震耳欲聾的狼嚎。

  這些草原術士的不甘逆襲大概有五氣境左右破壞力,洛陽為之有些好奇,歪頭看了許久,那些草原術士身上都有著幻冥星煞,他們本身的境界不過洞玄境!

  幻冥星煞能夠提升實力,這簡直聞所未聞。

  「你的眼界太窄了,還看不清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

  沒來由的,天師的話在耳畔有一次響起,洛陽撇撇嘴,提劍斬碎那狼頭,飛身落入城中,從容面對這幾萬柄寒光熠熠的彎刀。

  這些蠻子沒有解決幻冥星煞,更不會對其避之唯恐不及,他們甚至主動感染幻冥星煞,看模樣根本沒有絲毫不適。

  「你的眼界太窄了,還看不清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

  天師的話再度響起,洛陽冷哼一聲催動慧劍,眯著眼眸,正揣測這手段源自於那件至寶,背後的中年修者毅然揮動彎刀,一石激起千層浪,更有人振臂一呼,「殺了他,賞萬兩黃金!」

  一刀落空,萬千刀落空,洛陽能乘風而來自然能乘風而去,靜靜立於雲端,在那身形魁梧的巨神頭頂。

  就像被老鼠踩著額頭的猛虎,那巨神怒了,低吼著揮動蒲扇般的手掌,想憑此驅趕洛陽,卻招來一道劍光璀璨,弒神摧城,斬盡不平。

  下一城,什麼你的眼界不夠寬,此劍所過,即便世界不是這麼大也得給我變成這麼大!

  「豎子欺人太甚!」

  邋遢道人拂袖冷哼,一個不留神將手中的石子捏成齏粉,鏡湖煙波四起,沒有訓戒聲傳來,無多時邋遢道人冷靜下來,深吸口氣,將棋盤上的棋子掃開。

  淺灘不可能永遠困住真龍,從一開始就錯了,洛陽就不是棋子,無法擺布,他也是棋手,不過不講規則,根本不能用尋常的方式揣度,唯有出奇制勝。

  「想通了,接下來的事有什麼想法?」

  天師這才回過頭來,嘴角帶著笑意,想聽聽邋遢道人的看法,幾萬年了,他們是否還是一如既往地默契。

  「沒有任何想法,怎麼想都空談,不如順其自然,因勢利導,他身上有太多的迷,這本來就能給我們無數機會。」

  「很不錯的想法,但你有沒有考慮過塔納的事?」

  「無需考慮,她離開咸陽只能回到草原,叫阿古塔聯繫贏正便是,作為我們做重要的一枚暗子,阿古塔必須得聽話。」

  「妙哉,妙哉!」

  天師輕笑著勾起唇角,擺動釣鉤,將甩來的水泡放在眼前,細細觀瞧著星宇中的點點滴滴,前不久有一部天書破解塵封,得找到它。

  至於人間,就讓它繼續這般吧,真想吞噬大韓也好,乘勢利導閃擊大魏也罷,大秦用不了太久必然發動最後的攻勢,橫掃六合,一統人間。

  有洛陽與書院在,四海盟得讓步於此,海族同樣得讓步於此。

  戰後人間同一,在同一片陽光下,也在同一片幽暗下,那些不甘心國滅的,那些野心勃勃的都會生根發芽,還有大秦同書院的關係,書院同三教的關係都會擺到明面上,看似是結束亂象,實際上更可怖的亂象方才開始!

  鏡湖煙波平歇,情景變換轉向人間廟堂,金燦燦流光滿殿,還是同樣的君臣兩人,一個高居殿上,一個坐在輝光中,眯著眼眸享受著溫暖。

  「阿古塔又來國書了,要求我們立刻找到塔納,要求我們出兵幫他平定草原。」

  李思睜開眼眸,半回身望向殿外,雖然只能看見瓊霄一角,卻足以瞭然寬廣浩瀚。

  「帝師夠厲害的,不過子夜……」

  想著李思揉了揉額頭,有些感覺不真實,洛陽同子夜,就如星月當空,實在可惜小先生才學,希望這不會成為伏筆。

  也許想得有些遠了,可現在的局勢分明是在向那個方向發展。

  橫掃六國天下一統,祭天封皇立國教也是躲不過的事,到時爭得可就是修者了,同凡人無關,卻會隕落更多凡人……

  「陛下,請帝師去找找塔納殿下吧,找到后將她送回草原,咸陽城不再適合她了。」

  「此間事了立即籌備糧草準備閃擊事宜,即便接下來的事是大勢所趨,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還有,把那個錢寧困住,臣以為他和長公主很適合。」

  贏正一直在點頭,到最後卻皺起眉頭,錢寧是個人才,假以時日必然是六界有名的聖手,但不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叫他綁在秦國吧。

  「陛下,無獨有偶……」

  李思上前再道,君主那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確實啊,無獨有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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