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該在這個時候
漣漪即起,細碎的流光自掌縫散落,零零隱入青草,嬌花輕輕搖,芳香正盛,乘著餘興,邋遢道人探手點落棋子,看金鱗鎖龍之勢,舒展眉頭,嘴角不經意勾起。
這盤棋與天師的下的那盤棋不同,洛陽不在棋盤中,要謀算的勢力只有四海盟與區區六國,不涉及到秦國與書院,唯一能算上變數的只有一個半。
一個是東皇方朔,不過以他現在的處境,不論如何,難逆大勢。
那半個是楊天奉,在過去,他算個人物,可惜道途已斷,除非得到天大的機緣,不然難堪大用,註定是棄子,在最後,得換取足夠的利益,至於蝶紫沫與書院,那根本沒法算。
書院不大,不顯山不露水,可實際上不比曾經的昆崙山差,諸多大先生,無數底蘊,兩尊絕頂。
若未來爭國教時誰忽視了書院,誰就是六界最大的笑話!
「考慮得怎麼樣了,其實我認為你根本就沒什麼好考慮的,到了今天這一步,除了我們,你還有得選嗎?」
傳音掠過鏡湖,無聲息落到楊天奉耳畔,只見他放下潤墨毫筆,瞥了眼侯在殿下的修者,道:「你們先下去吧。」
老少眾人點點頭,轉而退出殿外,待腳步聲徹底隱去,楊天奉起身繞過書案,快步到地圖前,審視著山川河流,眼眸眯成縫隙藏斂鋒銳眸光,沉默許久方才開口,問得和邋遢道人想得如出一轍。
「那件武器你們確定弄清楚了,另外六國的君主是不是都被你們控制了?」
這些問題的答案早在心底,可邋遢道人不急著回答,沉默片刻,佯裝沉吟取捨方才出聲,「只要你點頭,下一刻你也可以得到那件武器,至於六國君主……」
「齊、魏、韓三國都不在我們的控制中,齊國是李天策的,魏國是東皇方朔的,韓地的情況你知我知,我們的選擇大同小異。」
楊天奉聞聲點點頭,提筆,毫不掩飾在圖上勾勒許久,眯起的眸子緩緩睜開,精光愈是奪目。
「我可以答應,不過你們得幫我重連道途,不然我不會心甘情願幫你們打天下。」
「成交。」
邋遢道人答應得很痛快,言罷提子落在棋盤上,揮手送出一枚玉簡,根本不在意楊天奉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只要他點頭這個局就成了。
這個局很簡單,楊天奉邁出一步就不用再理會。
孤舟揚帆涉足萬丈漩渦,即便不想走水流都會在背後推著你走,大勢所趨,不是每個生靈都是洛陽,有那般因果,得如此造化,沒資本卻想同天命抗爭,那是不知死活!
感知著邋遢道人的神識遠去,夜盡殘燭上忽起燈火,東皇方朔遙遙遁來,風塵僕僕,瞥了眼門窗四下,隨意靠坐在楊天奉的木椅上,雙**疊打在書案邊,打量著圖上勾畫內容,不由笑彎眉眼。
「怎麼樣,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吧,接下來你可得準備好,雖然沒有絕對的把握,但我感覺仙盟也要有所動作了。」
楊天奉的笑容驀然收斂,瞥了眼東皇方朔,再度凝結眉頭,道:「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群雄逐鹿,不應該說偏偏在這個時候,而要說就該在這個時候!」
「就該在這個時候……」楊天奉重複著,深吸口秋意,漸漸逝去隱憂,「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雖然暫時得好處的是我,可若是登不上那個位置,你的期許也是白日做夢。」
「當然,我很清楚你我之間的關係,更清楚幫你其實就是在幫我,就放心吧,等到那天到來,所有人都會對你頂禮膜拜!」
東皇方朔輕輕說著,瞥了眼窗外,閃身消隱在燭火中,楊天奉沒事人似的看著蠟燭湮滅,繼續盯著地圖,慢慢勾勒,似在想方設法落實著自己的雄才大略。
一切看起來很正常,邋遢道人遙遙頭收回感知,盯著棋盤,總感覺有些不妥卻想不到問題所在,沉吟片刻,再度落子,算計著留下一步暗手。
大勢所趨下楊天奉確實沒得選擇,可他未必沒有後手,東皇方朔未必沒有後手,得有所準備……
落下寥寥數子,邋遢道人歪頭面向鏡湖,漣漪散開,隨心意映照太玄空島景象。
雲過葉飄零,花草蜷縮莖葉,互相依偎著,雷震之音久久不絕,九色流光繚亂單調的蔚藍色,寒蟬一馬當先,邪修盡情推波助瀾,遊盪長空,敕令法咒,催動靈寶,連襲冷箭。
洛陽踏著劍光,就這般被眾人在追著圍殺,僅是同寒蟬硬碰硬數招,輕痕仙劍已然遍布裂紋,再打下去這唯一的仙劍可就沒了,這群蒼蠅更得無所顧忌。
得想個辦法把劍弄回來,或者拖延時間等到大道觀止出現,到時候應該能有轉機……
思緒漸漸散開,秋蟬先覺驀然示警,洛陽連續催動瞬影步,兩道流光連續破開虛空,片刻後有前後隱去,雖然僅有瞬間,可洛陽將兩柄青銅尺看的清楚。
還是用因果道作為常規的攻擊手段,那老狐狸還真會藏,不過他出手了倒是有些麻煩,不能再躲下去了,不然肯定得被他尋到破綻。
秋蟬先覺再度示警,洛陽閃身橫移百步,轉身提起輕痕劍,嘆息一聲,自須彌戒中取出數十柄靈劍,隨手握住一柄,提劍斬下,風捲殘雲,朦朧得金燦輝光透化作青蓮,緩緩盛放,無盡劍光繚亂長空。
邪修不約而同開始躲閃,躲不開的催動法寶護在身前,眼睜睜的,鋒銳無比的劍光悄然散去,心疑時隱去劍光驀然出現在身側,重重斬下,滅卻生機,盡斷道途。
「天師,我知道你在,醜話先說在前面,你現在把忘四給我送回來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不然小心我去捅你的老窩!」
洛陽低吼著甩開手中的殘劍,閃身避開寒蟬的攻勢,未待舉劍再攻,迎面撞上兩道流光,逆轉因果。
「聽雷!」
洛陽探手握著靈劍,一劍斬過緊跟著舉劍催動五柄靈劍擋在身前,正好擋下寒蟬的飛膝,帶著層疊的素白色劍光高高飛起,好像被踢飛的石子。
不必說,接下來天師必然會出手,洛陽感知著長空四下,丟開斷劍,左右手各自握住一柄靈劍,灌輸靈力道韻,劍鋒未待斬下,劍身依然開始皸裂。
道韻太強,這些劍根本承受不住,洛陽只能收斂幾分力道,再度催動一念花開,清理著邪修。
雖然都是天師的手下,可就是群炮灰,沒人在意他們的死活,今天不殺明天就殺,奈何不得寒蟬老道與天師,洛陽也只能這般自我安慰著屠殺邪修。
「洛陽,崑崙小師叔,齊天之後,怎麼和喪門犬一樣,只會逃跑,你的劍呢,原來是丟了……」
天師不再藏斂身形,握著兩柄青銅尺,大聲說笑著,不見動作,兩道流光交錯著掠過虛空,配合著寒蟬的拳頭,還是逆轉因果的手段,雖然奈何不得洛陽,卻能拖延時間。
等大道觀止出來,以那個布局,就算不能控制洛陽,也能從他的反應中揣測夫子的布局,可能很痛苦,可都是洛陽自找的。
洛陽催動瞬影步落入山林,瞥了眼天師,環顧著幾乎沒變過的山野,瞭然他的算計。
大道觀止必然在這兒出現,看起來他們對布局很有把握,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要麼毀了這兒,要麼趕緊離開。
那碑文飽經歲月滄桑安然無恙,料想也是先天至寶級別的存在,憑手中劍洛陽真沒絕對把握將之毀去,能選的路只有逃走……
「洛陽,他留下個繼承者,不錯吧,還有那些敢於反抗我們的小部落,你若是敢走,我立刻殺光他們!」
寒蟬老道適時出口,說著恍然意識到什麼,不在追逐洛陽,歪頭望向西方,不詢問,不多言,出手就是一拳。
若是洛陽抵擋正中下懷,若是洛陽不擋,抹殺些許叛逆,殺雞儆猴,也是剛剛好。
天師見此大笑,跟著揮動青銅尺,斬落垂天銀光,不忘高聲讚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寒蟬道友,好手段!」
瞬影步動,靈劍斷折聲此起彼伏,洛陽站在雲霄中,手中握著兩柄斷劍,身邊的靈劍未曾減少,還是過去的數目。
天師與寒蟬卻相視一笑,保持著不緊不慢的節奏發動攻勢,靈氣是無窮盡的,靈劍再多也有個盡頭,等你手中僅剩殘劍成雙,新仇舊恨,一併清算!
枝影漸漸斜遠,閑雲換新,又一次擋下兩擊,洛陽停在長空,周身已無靈劍,緊握著斷劍抬頭對天師一笑,瀟洒揮手丟開,握住遍布裂紋的輕痕劍。
「這事就是因你而起的,不顧管他,這一劍,你給我接好!」
聲落,洛陽提劍飛起,寒蟬甚至沒看清動作,只看見劍光騰起,不由攥緊拳頭,不打算上前幫忙。
大道觀止懸而未落,天師確實很強,可洛陽也不弱,多像相爭的鷸蚌,如果能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