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邊都惹不起
字字句句堅定有力,落入幽影迴音激蕩,如雷音震耳,久久不歇。蒼天緩緩皺緊劍眉,沒有出聲,放鬆的手掌緩緩握緊,眼底同時升起殺機,隨即踏步上前,盡展鋒芒。
寒光先至,拳出如槍,糾纏著萬種道韻,旁觀之下感覺沒什麼是這一拳不可以擊穿的,即便是浩瀚的天地也不例外。
面對如此攻勢,裹著黑衣的域外天道僅是抬起右手擋在身前,輕描淡寫擋下鐵拳,五指收攏,雖然看不見面容,卻能揣度到那副饒有興趣的淺笑神情,話音中也帶著調侃意味。
「這就是你的本事?不痛不癢,就像還沒成年的孩子。」
「不過微末道行,那些生靈竟還畏懼你,要我說他們就是被你的孤高所迷惑,所以不知道你的本來面目,你就是個懦夫!」
「怎麼,還不想承認?」域外天道歪歪頭,手臂發力折彎蒼天的剛硬手腕,連帶著他的意志一同貶低,「如果你不是懦夫為什麼用各種不同的冠冕堂皇之語欺騙他們?」
「如果你不是懦夫為什麼對混沌有所追求卻不敢枉自踏前一步?」
「如果你不是懦夫為什麼不敢開放通天之路?」
「承認吧,你在恐懼,怕他們超越你,怕他們吞噬你!」
「而我不一樣,我無所畏懼,你是恐懼的一部分,而恐懼是我的一部分。」
「指點李家老祖聯絡陰爻神的是你吧,他是你的棋子,你想要更進一步,想要將洛陽煉成你的分身,想要徹底控制他,想要借他的劍壓住六界其餘修者,我沒說錯吧?」
域外天道每說一句蒼天挺拔的脊背便彎曲一分,被握住的拳頭隨之扭曲形變,心底被震驚充斥,斷筋碎骨之痛都弱了三分。
「欺軟怕硬,甚至都不敢開口說話,你還留著……」
「閉嘴!」可能是被激怒了,蒼天打斷域外天道的話,猛然起身轟出一拳,卻又被域外天道寫意抓住。
「好,我閉嘴,身為一個強者總要給弱者說話表演的權力,任你盡情施為,等塵埃落定,等你登上王位,我再收割你卑微而弱小的生命!」
「說不定也輪不到我,你不如他,未必能勝過他。」
域外天道用著最戲謔的語調,說著將蒼天隨手丟開,堂而皇之轉身離去,走得很慢,肆無忌憚展露背影,像是背對喪家犬的猛虎,根本不擔心遭受偷襲。
腳步聲漸漸散去,最後一縷輝耀隱入幽暗,盤坐在空明鏡前的黑袍生靈閉上雙眸,隱去金燦神光,恬然入定。
同這片還沒發展起來的世界一樣,他很年輕,像個涉世未深的少年,知道了這一點也就有了相對應的取勝手段。
讓他恐懼,讓他瘋狂,讓他露出破綻,自取滅亡!
枝上蝶近花開,檐下風臨雲卷,旅鳥去來。蒼天眯著眸子,收回眸光望向渡劫的有情人,嘴角漸漸勾起淺笑,看起來高深莫測,所思為何,難以揣度。
天空陰沉,雲縷覆壓翻湧如浪,漆黑似墨。
劫雲下,無形的靈力罡風撕扯軀體,識海里,有形的赤紅火雲炙烤心魂。轟隆雷音與耀目電光亦是一刻不停,每落九次,風火災劫便更勝三分。
南諾緊緊握著洛陽的手掌,緊閉美眸,周身不時燃起魔焱修復傷勢,倏爾睜開雙眼,身後放出紫韻彩霞。八方風火悄然收斂,似有節奏的劫雷也是微微停頓,緊跟著落下,恰似曲調緩和后驀然驚起的重鼓。
轟!
電光無視洛陽徑直轟在南諾身上,魔女身形微晃,抬頭望天,連續舉拳,包裹著魔焱,連續九拳,一拳一雷劫,最後一拳停頓許久,轟然落下,魔焱橫行九萬里,盡滅劫雲。
「小賊,你可得走快些,再這麼慢可就被我追上了。」
魔女緩緩收拳,連帶著隱去漫天魔焱,素麵朝天,俏臉帶著紅暈,唇角自然流露的弧度勝過二月花開,九月葉紅。
如此傾城傾國之美是怎麼也看不夠的,洛陽愈是痴迷,笑容中透著傻氣。
許久被清風喚得回神,錯開視線,牽著魔女的手掌,一步踏過萬里河山,俯視著層疊陣光里的受難者,正欲動手,蚱蜢舟乘風飛入眼帘。
「少掌柜的,這是老掌柜托我送過來的,您收好。」
早些時候見到的小廝控制蚱蜢舟停在洛陽身前,躬身行禮,說話間奉上一隻須彌袋,金絲線繩打著千千結,不知道裡面有著什麼。
洛陽探手接過,落下神識千千結盡數解開,袋口展開,內里存在三支剔透玉瓶,封禁著氤氳紫霧。赫然是最初始的紫霧瘴氣,收集起來必然付出諸多代價。
「辛苦了,回去時小心些。」
「不辛苦,不辛苦,有什麼小事您儘管吩咐,我全力幫忙,也不知道船老大什麼時候回來,這活計我有些做不來。」
「放心,他三天左右就回來了。」
洛陽笑著收起須彌袋,小廝同樣眉飛色舞的行禮,轉而催動御風帆遠去,無多時便沒了蹤影。
「你給我一瓶,我回去問問曉夢姑姑,有些人間無解的奇毒魔界沒準存在解藥。」
「好,到時直接來昆崙山找我,我等著你。」
洛陽點點頭,取出兩支玉瓶,想了想又在須彌袋上包裹一層道韻,如此才放心交給南諾。
風起魔焱隱去,南諾握緊手中的須彌袋,沒回魔界,利用四極都天旗隱入虛空,頭頂御儀歷,須臾落入那片金燦輝耀包裹著的宮殿。
東皇方朔守在門前,好奇南諾形單影隻,抬手掐算數下,起身,笑道:「你騙了他,不然他絕不會叫你一個人來著,若不出意料,你有些不能夠被他知道的事要做……」
說到這兒又搖搖頭,皺緊眉頭,眸光變化后搶在南諾之前開口,「不對,應該不是怕被洛陽知道,而是怕被他知道!」
「他背著洛陽對你說了什麼,或者你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又被他抹去了記憶,我猜的應該沒錯吧?」
「沒錯。」南諾沒有遮掩,正大光明地點點頭,回想著手心上的咒紋,語氣有些不確定,「我只是有些懷疑,想藉助御儀歷看看當時的……」
「懷疑就夠了,多疑總好過不疑,世事無絕對。」
東皇方朔笑著伸出手掌,懸在南諾頭頂的御儀歷緩緩飄落身前,親近著太陽真火,倏爾盛放輝耀,展露威能,「你想看什麼,我可以幫你看,我不會弄虛作假的,洛陽與蒼天反目成仇是我巴不得的事。」
「我要看看我手心上的咒紋最開始的模樣!」
「把手伸過來,可能有些疼,忍著些,我可不想被洛陽發覺此事挨上一劍。」
東皇方朔緩緩推動御儀歷,明光閃耀如火,隔著很遠都能感知到炙熱。
最純粹的太陽真火本就站在火之一道的絕頂,焚燒道韻都輕而易舉,更別說焚燒大羅修者的軀體,那是徹底的斷絕生機,即便有通天之能,不磨滅太陽真火就別想斷掌新生。
南諾明知道如此風險,東皇方朔也知道,所以笑得玩味,看著魔女舉起手掌狠狠落下,乾淨利落,毫不猶豫。
隨著深入焰火南諾緊蹙的眉頭徹底舒展,沒感知到痛楚,就像探入冷暖適宜的溫水,很舒服。
「看清楚了,我只能維繫三息左右的光景。」東皇方朔不知何時捏住寶印,盯著南諾,等她點頭后催動周身靈力,「斗轉星移,光影輪轉!」
隨著敕令落下,御儀歷上穩定的火光驀然扭曲,除了掌紋空空如也的素手上漸漸浮現咒紋,同南諾看到的相似。無多時,似是又清風徐過,些許紋路發生變化,隱含的訊息當然天差地別。
「這應該是你自己研究的魔紋吧,看在我勞苦功高的份上,能否同我說說其中的內容?」
東皇方朔看看南諾,試探著開口,這其中的東西很重要,如果知道了,也就不用在這兒躲著了。
傳音散開久無有迴音,南諾沉默著盤膝坐下,順著字元中的意思揣度,沉默良久,起身捏住寶印,隨心意催動御儀歷,在其中又留下一枚魔印,以備萬一。
做完這一切南諾揮手喚起魔焱,乘風離去,給東皇方朔留下一聲傳音。
「下次見面我會叫他饒你一命,別討價還價,怎麼算你都賺了。」
「倒是賺了,不過這兒也不能呆了,換個地方,惹不起還躲不起,等你們打完我再出來。」
說著東皇方朔慢騰騰挪動腳步離去,不忘催動太陽真火遮擋氣機,方才離去不久,黑衣生靈踏入這方秘境,細細查探許久,拂袖冷哼,轉而離去。
又過了一炷香,東皇方朔悄然折返回來,環顧宮殿空蕩,得意的勾起唇角,正取出一壺酒,陰影從背後延伸到身前。
「哎,命里有時終須有,終究還是沒能躲過,你們神仙打架,我那邊都惹不起,您說話,我照辦。」
黑衣生靈聞聲放下手掌,閃身落到東皇方朔身前,盤膝而坐,「你們神仙打架,我那邊都惹不起……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有誰來找過你?」
「南諾,就是洛陽的夫人。」東皇方朔收起酒罈,正襟危坐,喚起明鏡,回放著方才發生的是是非非,「她可能同蒼天有了矛盾,來我這兒為了求解。」
「很好,我很欣賞你,你要不要到我這邊來,江山美人,長生至寶,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條件呢?天上掉下的餡餅都是能砸死人的。」
「我想要見見東皇鍾,問他些雞毛蒜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