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失魂（中）
形貌狼狽的黑衣少年委實不曾想到，一日之內會再次見到這張熟悉的臉龐，不過心中靈光忽現，當即猜出了個大概。
不知不覺放慢速度，及至近處已勉強收拾好心情，對著三人只簡單行了個半禮，顧不得調勻呼吸便直接凝視著少女發問，可是由於疲勞過度，說起話來卻仍有些「張口結舌」。
「綺棉宗宣……莫非也是來……尋槿蘿么？」
面容恬淡的清麗少女尚不知事態，聞言微笑還禮點頭道：「對啊，我只比將郎早來了一會兒，正聽兩位衛士大哥說到王女殿下不久前剛回來取了什麼東西，然後又再次出門去了……不知將郎如此匆忙尋她作甚？」
一說到「再次出門」，綺棉頓時注意到少年面色大變，再想到他如此慌張地前來必然事出有因，心中發緊的同時，語氣神態也不自覺地變得嚴謹起來。
「這事等會兒……再說，」果然，少年緊蹙雙眉應了一句，立即便將目光轉向了另外二人，「請問二位哥哥……槿蘿什麼時候……回來的？走了又有多久？」
話到後面，急劇起伏的胸口漸漸平復下來，但一雙眼中卻充滿了急欲得知，卻又害怕期望落空的複雜神色。
兩名衛士罕見他這副著急上火、患得患失的模樣，彼此對視一眼，便由其中一人答道：「王女殿下前腳回來，後腳便出門去了，距現在至少已經有……半個時辰了罷。」
——半個時辰？那豈非……
倏地將西門衛士和父親所言聯想到一起，烈煜一顆焦躁的心已沉了下去，雖然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如今得到部分佐證，卻還是讓他頭皮發麻、四肢冰冷。
其實客觀而言，就算槿蘿趁著守門衛士疏忽跑出宮去尋他，路上遇到危險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如果真到了神策將軍府，那裡肯定已經被城衛嚴密把守起來，更是不會有什麼意外。
而之所以素來冷靜的他會感到如此震恐，只因為在其心中，槿蘿的地位根本無可替代，這個妹妹對他的重要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通常血緣關係的極致！
即使她遇險的可能只有萬分之一，烈煜也無法接受那種後果，何況目前城內局勢明顯是有賊人作亂，這種被未知狀況所折磨的痛苦感覺，簡直讓他難熬到幾欲發狂！
「將郎……將郎邸下，究竟發生了何事？」綺棉連喚了兩聲，見他還是呆若木雞，不得已稍稍拔高點音量，將陷入驚惶中的黑衣少年拉回了現實。
然而烈煜腦中仍是一團亂麻，一時也不知該不該貿然講出內心的擔憂，只好順著她方才的話不答反問道：「唔……不知槿蘿……回來取了些什麼？」
這個問題綺棉也還沒來得及問，聞言只得將疑問的目光轉到兩名衛士身上。
「這個我等也不清楚，裝在錦囊里方方正正的，應該是個存放首飾或者小吃食的盒子罷。」
儘管只是隨口而問，並未期望能得到些什麼，但烈煜聽了答案還是不免失望，趁著一問一答的工夫已初步整理出些許思路，此刻事態未明不容久留，便對著三人略施一揖準備告辭。
「謝謝二位哥哥和……綺棉宗宣，今日失禮還請見諒，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再見！」
語畢便想轉身就走，可是身形甫動即被叫住，綺棉早看出他心中藏著什麼事情，問了兩次都沒個結果，豈能就這麼讓其離開？
「等等！你去哪兒？」
「呃……回家。」烈煜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言以告。
「回家？」秀外慧中的少女只愣了一下便品出了個中含義，當即直視著烈煜雙眼，不知是由於緊張還是什麼，竟連慣用的敬語也忘了，只緊緊追問道：「莫非槿蘿去了神策將軍府？」
眼見少年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綺棉也不禁花容失色，不過轉瞬之間心中已拿定主意，平靜而決然地道：「我與你同去！」
「啊？」
烈煜也呆了一下，不過還沒反應過來，身姿窈窕的少女已率先邁步越過身旁，朝著不遠處的湖畔廊道快步行去，這讓前者只能無奈迅速跟上。
兩人的速度並不慢，但比少年來時卻差了許多，不過這會兒工夫他也想明白了一點，那就是以如今城中的戒嚴態勢，「最關鍵的時刻」或許已經過去，無論槿蘿的處境是否安全，她都不需要一個疲憊到連張口說話都有點困難的哥哥！
眼下能得綺棉之助實為幸事，自己還是抓緊時間調息要緊，畢竟能多恢復一分氣力，便多一分應對意外狀況的把握。
烈煜忽然有些後悔當初沒有選擇修習一門回力快的功法——比如皓灼的「化焰決」，便是以韌勁和耐力為炎宗武者稱道，但這念頭也只是轉瞬即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焚城訣」的強大有目共睹，若是自己修鍊到家，根本不存在回力慢的弱點。
與綺棉並肩前行不久，少年一邊努力將丹田經絡中幾乎枯竭的內力凝聚成「絲」，順著既定的路線遊走周天；一邊不待她三度問起，便擇自己所知的情況簡明扼要向她道出。
直到講完，兩人差不多也能望見廊道末端的岔路口了，面容沉靜的少女原本聽得認真，不知為何快速交替的雙足，卻突然毫無徵兆地停了下來！
「咦？」
烈煜腳下如風，連走了三步才反應過來，愕然轉身卻見綺棉正抬首望著頭頂梁瓦某處，於是心中一緊也跟著瞧了過去，可仔細端詳了片刻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正覺莫名其妙時，後者的舉動又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只見綺棉背後乍然「綻放」一對明焰般的蝶形光翅，撲扇兩下竟帶著她自廊柱間寬闊的觀景口飛出，曼妙的身形在湖面上輕巧一折，便就此升上了廊頂。
如此優美而驚艷的動作，自然吸引了少年所有注意，等他回過神時，只聽見頭頂傳來「咔噠」兩聲，顯然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已落足在瓦面之上。
——她這是……要幹什麼？
來不及多想，烈煜疾跑兩步，一腳踏上靠近林木的另一側半人高圍欄，然後順勢躍起抓住廊下橫樑，借著身體自然擺盪，腰腹猛地發力倒翻而起，在空中連用了好幾個穩定動作的小技巧，最後才不靠內力支撐勉強立在了紅色琉璃瓦沿上。
綺棉此時正俯身蹲下翻找著什麼，站在廊脊另一邊的少年無法看清，只好踩著瓦面走上前去，剛到她身邊還未開口，便見她從分水線上某處揭起了一層透明的東西，拿在手中專心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