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反常
白辰胤天抱著緋衣女子回到空塵山的時候,已是淩晨了。雷震已經離去,而侍子正恭候在正殿裏。
當他一腳踏上白玉石階的一刻,侍子立刻推門衝了出去,疾步跑下,欲從天主的手中接過滿身血汙的傷患。而白辰胤天隻輕喘著氣,毅然拒絕了他,“我自己來,你先去回春堂叫張大夫立刻過來。”
仟嵐微怔了一下,連忙應好。離開的一刻,他又看了看天主手上抱著的人——她雖裹著一件青色的男子衣衫,但他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嬋姑娘。
白衣男子徑直登上了紫宸宮,絲毫沒有管侍子驚訝的目光。抱著一個不是聖伊的女子進了紫宸宮又怎樣,留下她過夜又怎樣。他現在沒心情想那麽多,他隻是不想她就這麽死去。
——軒轅嬋,你是我的屬下,沒有我的命令你不可以死。
此時正是三更半夜,回春堂的張大夫已是七十歲高齡的老頭,他一看是侍子親自過來,慌慌張張地披起衣服,還以為天主出了什麽事。仟嵐卻沒跟他細說,隻是催促他趕快。
等到二人匆匆趕至紫宸宮下的長長石階時,那個老頭已經累的快散架了。阡嵐無奈,隻好一把抱過他就使用輕功一飛而上。等到那張大夫再一次落地時,已顫顫巍巍地去了半條老命。
仟嵐無辜地笑了笑,心裏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麽些年來,這個叫白辰胤天的人在別人的眼裏,是一個聯姻墨如海,手刃連璧合,囚禁謝天華,一掃江湖僅剩的三大家族的年輕有為、光輝耀眼的空塵山天主。但其實,隻有緊伴這個所謂天主身側的自己才最清楚,他的內心都是怎樣的寂寞和孤獨。
天主的右手長年病痛,不僅逼得他放下垂雲劍,更是在陰雨天折磨得他痛不欲生,隻能靠著敷紅雪散度日。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從未放下過心中的那個她,即使正是那個人致使他傷了右手,一度打碎了他作為一個習武之人的全部夢想。
他是為了心中那個人,左手重新學劍的。想想都讓人絕對不可思議,他是怎樣克服了左手的不靈活,將扔下的垂雲劍又一次拾起,揮舞到如此爐火純青到地步,成了當今令整個武林歎為觀止的新星。
然而,沒有人能夠明白他心中的痛苦,那是一種終身的遺憾,但他對那個女子的愛,卻依然不減一分。有的時候,他說他的手是天意,也許他早已就將自己的心注入進了愛她的天意之中。隻是那個她,又在哪裏。榮華富貴,金錢權利,他什麽都不缺,卻窮盡了一切辦法也找不到她。多年以來,他的眼裏總透著一種莫名的哀愁,那是一種無人能曉的思念。
而那個所謂的聖伊,怎會明白這個男人的心境,又怎麽可能走進他的心。她之於他,不過是一個名份罷了。
而這一次,不一樣了。天主竟堂而皇之地抱著那個嬋姑娘進了紫宸宮,抱得那麽緊,眼裏那麽急,就連自己上前搭手幫忙也不肯,還要在半夜裏把德高望重的張大夫叫醒過來,他真的很反常,他從未這樣對過其他人。
但是,這是不是就意味著,他終於能走出自己心裏的折磨,不再眼裏整日充滿憂怨?
仟嵐一邊想著,一邊領著張大夫走進了紫宸宮的內屋,卻看見白辰胤天正坐在珠簾外等待。
“張大夫,”白辰胤一見他來,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起身向這位三代元老的神醫作了個揖,“她身上的血已粘著了衣服,我正叫雪賜給她挑開來換下。”
“她?”張大夫瞧見白辰胤天毫發無損地站在他麵前,險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他又轉過頭狐疑地看向了侍子,侍子又一臉無辜地笑了笑。
這個時候,屋裏傳來了叮叮咚咚的聲音,雪賜淚流滿麵地跑了出來,“天主……嬋姑娘的衣服換好了。”
白辰胤天一字不說,立刻拉著張大夫衝向了珠簾內。仟嵐沒有進去,卻遞給了雪賜一張絲帕,“換個衣服,怎麽哭成這樣?”
“太可怕了……”雪賜接過來擦了擦眼淚,還有些心魂未定,“上次見嬋姑娘還是好端端的一人,這次竟已傷成這樣。她的血流得到處都是,衣服一縷一縷得都陷進了肉裏。雪賜一見嚇得腿都軟了,天主卻硬是要雪賜來換衣服……”說著,她還有些小小的抽泣。
仟嵐沒有皺眉也沒有笑,沉默的眼裏有些複雜——對於那個緋衣女子,他一邊親手抱回,一邊又不失君子,在他的心裏,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珠簾內,女子穿著素白的布衣昏迷在床上,張大夫挑開她的傷口看了看,雖血絲衣縷已沒有混在一起,但傷口的血肉卻因長時間沒有清理而已縱橫翻白,呈潰爛之勢。他立刻為她把脈,目光裏滿是嚴肅,“天兒,快備毛巾、熱水、白紗、剪刀和紫珠!”
“是!”白辰胤天眉一蹙,短促地應了一聲,立刻走出簾外吩咐雪賜打熱水,和侍子一起開始準備剩下的東西。
這個時候,張大夫撐開了女子的雙目檢查,卻看見了裏麵布著淡淡的藍絲。他猛然一驚,仿佛想起了在為白辰星魂最後殮屍的時候同樣看見的場景——他的雙目裏布滿藍色的血絲,仿佛蜿蜒的藤蔓將他纏繞窒息。
老頭的手不禁抖了抖,他知道當年白辰星魂的武功造詣並不在白辰胤天之下,而白辰胤天給他哥的那一劍也隻勉強刺入了其胸兩分,本不足以致命。然而最後,白辰星魂真的死了,而且死相相當得猙獰,自己甚至可以推斷出他臨死前被那密布的藍絲生生窒息的症狀。
然而如今,時隔多年,這一困擾他許久的現象又一次出現在了。如果當年的藍絲之毒是就是當今天主親手下的,那麽他為什麽還要求自己救救這個姑娘。
張大夫正皺眉思考著,那三人就已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備好了所有需要的東西。老頭連忙用沾濕毛巾,小心翼翼地清理女子傷口周圍的血痂,又熟練地敷上紫珠,裹上層層幹淨的白紗。這個時候,白辰胤天又忍不住問道,“張大夫,她現在怎麽樣了?”
老頭沒有直接回答他,隻是朝他們揮了揮手,“天兒留下。”眾人都愣了一下,隨即退了出去,隻剩白辰胤天一人留在屋內,有些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