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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悲哀

  “你告訴我,是你傷了她嗎?”張大夫招招手示意讓他靠近,白辰胤天一聽卻怔在原地沒有動彈。


  老頭見他不動,又一次撐開了女子的雙目,神情十分嚴肅,“她腹背的劍傷不足致命,但眼中藍色的血絲在加深,如果沒有解藥,她將會和白辰星魂死法一樣。”一聽此話,白辰胤天的額上瞬間沁出了冷汗。


  他立刻開始回憶當年向大哥的胸口刺入最後一劍的場景,那身著絳紅色戎裝的人眼裏突然密布起了藍色的血絲,一縷一縷不斷在他的眼珠裏交織纏繞,勒得他窒息。


  白辰胤天自己也是驚訝的,可他並沒有收手,因為他認為這是天意,他就是應該成為空塵山的天主,而不是他的哥哥,白辰星魂。


  其實在當年的那場決鬥中,他本是敗於下風,曆經了整整三個時辰,白辰星魂毫發未損,而他自己卻已好幾處受傷流血。若不是因為有了這個天意,當年死的還不知道是誰,更別說他現在還能擁有天主的身份,接過這至高無上的權力。兩年以來,他一直認為這是命運對他的眷顧,老天對他的垂憐。然而這一次,這冥冥中助他登位的天意,卻要奪走這個女子嗎?


  ——軒轅嬋,你到底是誰,你難道是上天安排給我的懲罰嗎?

  他在內心問著自己,卻得不出一個答案。


  昔日的緋衣女子已換上了素白的病服,靜靜地躺在那裏。她的麵容是那麽安詳,那麽靜謐,一切都仿佛隻是睡著了而已。然而,當他親眼目睹了她眼裏密布著讓大哥死亡的藍絲時,他的心就像被什麽人重重錘了一拳,悶堵在那裏,抑鬱在那裏。


  “不是我傷的她,”他忽然有一種無力感,“她之前還好好的,我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突然這樣了。”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毒,他又怎樣能夠拿出解藥呢。如果真是他下的毒,他現在又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卻又無能為力。這個名叫軒轅嬋的女子對他來說也許並不重要,但卻又是那麽特殊,少了她,就好像少了什麽東西似的。


  軒轅嬋,她畢竟隻是他的一個下屬,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她。他是要忘了跟心中那人的約定了麽,他是要背叛自己多年來的心了麽?

  那一刻,他的雙唇竟有些顫抖——不,他不能愛上這個人,盡管他已經冒天下之大不韙抱她進了自己寢宮,盡管她的呼吸生與死無一不牽動著他脆弱敏感神經,但他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去背叛心中的那一份珍藏多年的感情,因為他不想讓心裏的那個人失望,更不舍得讓那個人傷心。他是那麽愛她,為了她,他寧願廢掉本該是拿劍的右手,他又怎麽可能會辜負她。不可能,永遠也不可能,即是他不知道她在何方,他這一生的心也都會是她的,絕不會屬於任何其他的女人。


  床上女子依舊安靜地躺在那裏,盤起的黑發因拚死的鏖戰而散亂,蒼白嘴唇如薄紙一般沒有任何的血色。最讓人不安的,是她的呼吸正在漸漸地弱去,不知哪一刻就會麵臨死亡。


  白辰胤天蹙眉凝視著她,每一想到再也無法看見她熾紅如火的目光,再也無法與這個手持灼華的女子並肩作戰,他的心裏還是終究掩不住一陣隱隱的疼痛。


  張大夫見此歎了一聲,歲月的滄桑在那張臉上雕刻著無奈。他起身提筆寫下藥方,一直到寫完,都沒有說一個字。


  等到那年邁的老頭寫滿了整整兩張紙,起身準備回堂抓藥的時候,白辰胤天最後忍不住問了一句,“她還能再堅持多久?”


  “不過七天。”老頭的話很決絕,那麽清晰,甚至是刺耳。


  那四個字落在白辰胤天的心裏,簡直就是一道霹靂。他萬萬也沒想到,那一次在紫宸宮中,他曬著太陽,她為他開下的麝香止痛酒的方子,嗔怪他不應用內功壓抑了氣脈,這一切的一切竟成了生與死的訣別。


  那次在天池,他為了讓她不要逞強,還故意說“下次死的就不知道是誰了”。難道,這一切都得到了應驗,是他自己詛咒了她,還是那所謂的天意一定要逼迫他打消對心中那人不忠的念頭。


  他僵在那裏,望著張大夫蹣跚而去的身影,心中的情愫紛亂交織,一時間竟無法理清。


  黎明將至,地坤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手中還拿著一個包袱。此刻藍衣侍子正立在殿外的石階上若有所思,見地坤一回來,心中也總算安穩了下來。


  地坤登上石階,第一句話就問,“嬋姑娘她……”


  “她已經回來了。”阡嵐淡淡地向他微笑,讓他放心,隻不過心裏竟不知是個怎樣的情緒——軒轅嬋的確是回來了,隻不過又即將要死去,死在紫宸宮,死在那個人的眼前。他本以為這個女子和別人不同,能給那個人帶來點什麽轉機,但結果還是失敗了。


  地坤將佩劍交給了侍子,拎著那個包袱就登上了紫宸宮。一路上,鮮紅的血滴滴灑灑沾滿了整條通天的九十九階白玉梯。


  屋內,白辰胤天隻是憋了一眼那顆頭顱,它的表情猙獰而笑,似乎被砍下來的前一刻還在狠狠地蹂躪著那個女子,絲毫沒有放過。


  那一刻,他不禁回想起從葉杉落手中接過她的時候,她的身上雖裹著層層的青衣,汩汩的鮮血卻已完全地浸紅了一切。如今,他眼前的一切分明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嗎——


  要不是為了心裏的那個人,為了稱霸武林、一統江湖,他根本犯不著去惹一個老奸巨猾的西丘之王。況且,他千不該萬不該,還不該犯了輕敵的大錯。緋衣女子手中的灼華再強,也敵不過那從未有人走出來過的鏡廊。那裏,畢竟是一個臭名昭著的迷宮,高明鏡卑鄙的手段早已被江湖熟知。


  想到這裏,白辰胤天的心裏又忍不住深深地自責起來。他微微蹙眉偏過頭,向著地坤揮了揮手,“燒了,別讓我再看見它。”


  黎明已過,暗夜褪去,白晝來臨。此日,三月廿七,離侍子的大婚,還有四日。


  等到地坤再次從紫宸宮出來的時候,那個藍衣人卻還立在石階上,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


  ——傾繁,我馬上就要娶別的人了,你會不會不開心,會不會怨我一輩子。


  ——傾繁,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已籌足了銀兩,明日就去為你贖身。隻是希望在那之後,你能永遠地忘了我,忘了那個曾經許下諾言卻無法實現的孟小將。


  ——唐傾繁,這一世是我負了你,下一世我必將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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