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複憶

  葉杉落止身收劍，偏過頭問道，“你不會武功？”


  墨弈尷尬地點頭，“是爹，不，是墨如海他不肯教我，說會了武功就會去江湖惹事生非，還不如在家裏彈琴下棋來的清靜。”


  “哼，”葉杉落冷笑一聲，“彈琴下棋固然好，可沒有武功，當敵來犯時你拿什麽保護自己？……相信兄弟情義？還是夫妻情意？……靠人永遠不如靠己，你要一輩子記住這句話。”


  墨弈雞啄米似的點點頭，“謹記大哥教誨，那，姐姐在哪裏？”


  “葉雨璃？”葉杉落脫口而出，“她當然在空塵山了，幾年前她嫁給了白辰星魂，原本可以做天主夫人。隻是沒想到，白辰胤天那個混蛋弑兄奪位，白辰星魂大權旁落，姐姐自然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了。”


  “天哪！”墨弈低呼一聲，“我的姐姐她，她竟然一直就在空塵山，我這個做弟弟的卻毫不知情。白、墨兩家親上加親，真是沒想到，白辰星魂竟娶了葉峰的女兒。無涯嶽父怎麽可能不知道葉、墨兩家的事情，這步棋簡直太鋌而走險了……”


  “也罷也罷，”葉杉落歎了一聲，“當年白無涯、葉峰、墨如海三兄弟在關公前義結金蘭，卻不料墨如海背信棄義，竟為了搶奪我娘，殺了我葉家上下四十六口。要不是娘她早有準備，提前將我和姐姐掉包換走，我們又怎可能存活至今……”


  說著，他領著墨弈緩緩走出了祠堂。


  祠堂外，屍橫遍野，血染白牆，除了他們二人，再不見一個活人影子。墨弈惶惶地看見眼前一幕一幕，竟感到後背傳來一陣涼意。


  雖然，墨如海並非他的親生父親，墨琴亦非他同父同母的妹妹，但畢竟，他已經在這生長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以來，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身世，也從未質疑過父親對他的教導——雖未習武，但他吟詩作對、彈琴下棋的本事，卻是名聲在外，四海遠揚。墨家算是大戶人家，又與空塵山結親，他從小是大少爺，但與這宅子裏的下人們倒相處融洽……如今，整個墨府頃刻便沒了，他雖嘴上不說，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對了！”葉杉落驀然止步。墨弈驚了一下回過神來，嚇得臉色煞白，連忙解釋道，“我沒有！我沒有！”


  “你沒有什麽？……”葉杉落隨口一問，卻轉了話題，“我前一段時間曾失憶，連姐姐名字都想不起來了，而今竟都好了。”說著，他又抬起右手腕，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這明明是跟夜驚魂學淩遲劍法時所傷，當時劍太快，一時失手滑落，傷了自己。”


  墨弈不知他在說什麽，隻是忐忑地問道，“哥，我們現在可有去處？”


  “有啊！”葉杉落回過神來，掃了掃四周，“難道你還想住在這裏，一個人不剩的鬼宅？”


  “啊不不不！”墨弈連忙擺手道，“我跟著大哥，大哥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葉杉落並未繼續向前，反而原地抱起了雙手，“你哥我現在是夜驚魂的義子，不日將接過暗夜組織的全部權力。我知道你從小舞文弄墨，也許並不適應這種每天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沒關係的大哥！弟弟願意追隨大哥，還想和姐姐一家人早日團聚！”


  “說起葉雨璃……”青衫男子忽然頷首，“她還在空塵山裏，受著那個白辰胤天的掌控。”


  墨弈立刻遞了個點子，“若大哥不方便與白辰胤天見麵，何不派弟弟前去？我好歹也是他白辰胤天的姐夫，若我開口，說不定他就能做個順水人情，放了姐姐？”


  “不可能的，別妄想了。”葉杉落突然握緊了手中的劍，語氣錚錚，“兩年前姐姐嫁給了白辰星魂，可白辰胤天卻殺了我姐夫，那個時候我就覺得空塵山不宜久留了。我和姐姐商量了周密的計劃想要逃出去，可行動當日她卻怎麽也沒有現身。我想她一定是被白辰胤天控製了，於是我就按照我們約定的，沒有折回去而是獨自突圍……後來你也知道了，就像現在，隻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我想，白辰胤天一定對她威逼利誘、嚴刑拷打，企圖問出我的下落。可幾年來他並未找到過我，想必是姐姐當時守口如瓶，扛下了這一切……”


  說著，他忽然若有所思地頓了頓，“暫不說這一層麵上我與白辰胤天早已勢不兩立，我們暗夜組織的嬋如今也落在了他的手裏。上一次若不是我恰巧路過西丘救了她，她如今也免不了被白辰胤天算計得體無完膚。小弈，事已至此，我和白辰胤天之間的恩怨已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你我兄弟得以團聚已實屬不易，如果能加上姐姐當然是錦上添花。隻不過，這一切恐怕還得從長計議。”


  墨弈雖聽得雲裏霧裏，卻也覺得其中環環相扣、步步驚心。他走到葉杉落麵前作了一個有力的揖，“大哥若有什麽計劃，盡管吩咐弟弟就是。隻要能救出姐姐，一家團聚，我就算不辜負娘身前的最後一個願望！”


  葉杉落拍拍他的肩頭，稱讚道，“不愧是我弟弟，有誌氣！哥哥現在需要你先辦一件事！”


  “大哥吩咐！”


  葉杉落用劍指了指墨家大宅的正門，“你去拿一匹白綾來，懸掛在墨府的大門口。”


  “大哥！”墨弈下意識地喊出了聲，心中惶惶，以為他還是信不過自己。


  葉杉落卻根本沒有看他，隻是對著墨家高大的院牆說道，“替我在上麵用那個老賊的血寫七個大字：殺人者，葉峰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