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墨琴
當晚,空塵山的婚書連夜送到了聚賢山莊,婚事既定,聚賢山莊便著手開始救人。兩家決定,待空塵山天主清白出獄之時,便是兩家舉辦二人婚宴之日。
而葉雨璃從自己的雲陽宮中醒來,已是第二日上午。她未用早膳,就徑直地來到了沐陽宮外。
“雨璃?”此時,白辰星魂剛好從外歸來,他向她打了聲招呼,但她卻像沒聽見般,仍失神地站在原地。
白辰星魂用手晃晃她的眼,“這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沒,我沒事。”葉雨璃尷尬地笑著回過神來,“我是來看看有什麽可幫忙的,伯父平日裏待我不薄,我也想敬敬孝心,為此事出一份綿薄之力。”
白辰星魂點點頭,“那便甚好,你雖是爹的遠方侄女,不過與我們三人也算是親如兄妹,等到墨家的小姐嫁過來,你也算是她的小姑子。”
葉雨璃微微頷首,而白辰星魂倒看了看他,半開玩笑道,“話說,你今年也十九了,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等爹出獄,胤天娶完親,也該為你擇一良婿了。”
葉雨璃低下頭似有些臉紅,“姝月姐姐都還沒嫁人,我著什麽急……”
白辰星魂打趣道,“她?整天舞槍弄刀的,我倒是要看看有誰敢娶她!”
二人笑了笑,葉雨璃未尋著想尋之人,離開後便又去了醴泉堂。
她剛一踏入醴泉堂,便看見聽風大人的副使李鳴抱著一疊信走了過來。
“葉姑娘,你來得正好,有一封您的信,我就不再去一趟雲陽宮了。”
“謝謝。”葉雨璃微微鞠躬,接過信來,卻正好看見白辰胤天從外麵回來。
“胤天哥哥!”她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想問個清楚,卻隻見白辰胤天匆匆從她身邊走過,仿佛沒有聽見一般,獨留她在原地愣了一下
“二少主他如今遭此變故,心中不滿也是正常的。”李鳴見狀走了過來,小聲安慰道,“葉姑娘不必為此介懷。”
葉雨璃尷尬地點點頭,想起手中的信來,打開來一看,沒想到竟是葉杉落地來信:
“前日休沐,歸家探親,二人承空塵之恩,體格甚好,阿姊亦安康乎?十七載之仇,今已水落石出,經年尋證,不當有假,以重金托暗夜之人,乃聚賢山莊,墨如海也。待時機至,吾必手刃其族,以之雪恨。勿念,落。”
“是墨如海……”她不敢置信地喊了出來,顫抖地疊好信,有些不知所措地向李鳴問道,“副使大人,空塵山此次聯姻的,可正是聚賢山莊的……墨如海?”
“嗯。”李鳴點點頭,他雖與葉雨璃和白辰胤天一般大的年紀,卻因常年跟著聽風大人在外四處奔走,顯得比他們倆倒是更加成熟穩重。
見葉雨璃如此心神不寧,他俯下身來語重心長道,“其實二少主也是身陷囹圄,身不由己。如今這番局麵,亦不是他想見到的。”
葉雨璃緊緊地沿著嘴唇,眼裏充滿著悲憤,“……他要娶旁的人也就罷了,可為什麽偏偏是墨如海的女兒……”
李鳴問道,“墨如海的女兒有何不妥?”
“沒……沒有……”葉雨璃躲閃著他的目光,卻依然憂心忡忡的樣子。
李鳴回了回袖子,歎了一聲,“哎,無論如何,我們是好兄弟,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此次有人橫刀奪你所愛,等她來了空塵山,我亦不會待見她!”
葉雨璃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地笑了一下,原本愁容滿麵的樣子略微有些釋懷,“謝謝你,李鳴。終究是我自己沒有福分,此生漂泊,無依無靠,現在就連最後的一點念想也守不住……”
葉雨璃黯然地離開了醴泉堂。不日,空塵山天主就被放了出來,空塵山也向聚賢山莊迎了親,兩家人舉辦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婚宴。
這幾日,葉雨璃本一直躲在後山的幻竹林裏,逃避著一切與她無關的喜氣。可誰知新婚當夜,白辰姝月硬是拉著她來到了婚宴,說要一起鬧洞房。她們到的時候,正直新娘在跨火盆的環節,隻聽司儀高聲唱道,“跨火盆,升宏運,好日子紅紅又火火!”
葉雨璃本沒有心思觀禮,隻是忍不住端詳起白辰胤天那身華麗的婚服。他平日裏散落的青絲高高束起,褪去白衣而換上了一身金紅色的禮服,胸前戴著一朵大紅綢花。雖然,他一身上下皆是喜慶的紅色,卻絲毫看不出他的臉上有半分喜悅之情。
新娘抬起腳,正準備跨過火盆之時,不知是因火焰的躥動還是山風過盛,她頭上的喜帕竟然飄了下來,眾人好奇地看清了她的容顏。
“不愧是聚賢山莊的小姐,長得竟如此沉魚落雁!”眾人嬉鬧地起著哄,伴娘趕緊上前將喜帕蓋好。
白辰姝月有些驚訝地看向葉雨璃,拉了拉她的手,“雨璃,我怎麽感覺她長得……竟有些像你?”
葉雨璃並沒有回答,目光空洞得仿佛生無可戀,沒有人知道,她此時此刻是如何得心如刀絞,如何得抑鬱難平。
她淡淡地啟唇,聲音如薄冰般冷漠,“她叫什麽名字?”
“啊?”顧著觀禮的白辰姝月回過神來,“你說新娘啊,聽說叫’墨琴’。”
“墨琴……”葉雨璃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白辰姝月忽然有些興奮地指著遠處,“雨璃你看,站在那邊的應該就是聚賢山莊的人。你看那個拿扇子的,他不會就是傳說中風流倜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少莊主墨弈了吧?”
葉雨璃隨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竟也有些驚訝地低呼道,“小落?”
她心裏想著小落怎麽會在這裏,難道他也知道白家和墨家聯姻,特來此地報仇?她心裏想著不對,正打算上前去詢問的時候,卻隻見一溜煙的功夫,白辰姝月已經到了那人的跟前搭訕。
她再度仔細地審視了一番,果然,那人不是小落。看來,小落信中所言確實如此,白伯母也曾說,她的娘親還活著,隻是不能相見,想必是因為她嫁給了墨如海,而墨如海卻正是他們殺父仇人。
一想到這裏,她愈發覺得後背寒冷,墨如海這個十惡不赦之人,定是欺騙又強迫娘親,才會讓 她又有了墨弈和墨琴。她厭惡地看了看他們兄妹二人,心中隻覺得可笑至極。不等白辰姝月回來,便獨自離開了婚禮現場。
可是,墨琴與葉雨璃長得相像這件事,終究沒幾天後便在山中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
從聚賢山莊跟過來的婢女在一旁小聲地八卦道,“小姐,奴婢聽聞這個葉雨璃不僅與小姐容貌相似,更是從小在空塵山中長大,還與姑爺私交甚好。”
“豈有此理!”剛剛新婚的墨琴一聽,氣得不輕,立即帶上了丫鬟們一路氣衝衝地來到了雲陽宮,到了宮門口更是直接推門而入,毫不客氣地高聲問道,“你們這裏誰是葉雨璃?”
雲陽宮地婢女們惶恐地低下頭,麵麵相覷,懼不敢言。半晌,隻見一名身著青雲色輕紗的女子一步步迤邐而來。
她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發髻上係著長長的青絲綢帶,麵色雪白,眉間清麗,宛如一個在山中清心修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墨琴,見她的衣著華麗,珠翠繁瑣,妝容更是濃豔。她輕啟朱唇,細聲地問道,“我就是葉雨璃,請問你有何事?”
墨琴見她如此淡薄的樣子,更是看不慣,頤指氣使道,“我可是你們空塵山的少主夫人,你見了我,怎麽不下跪行禮?”
葉雨璃亦回之以冷笑,“我和你們少主從小一起長大,從未向他下跪,如今,又憑什麽向你下跪?”
“你!”墨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手指著她道,“讓她給我跪下!”
掌事婢女立刻帶來兩名婢女,她們一人扣住葉雨璃的一邊肩膀,踹她的膝蓋窩讓她跪下。
而葉雨璃這幾年來習武練劍,早已不是那個柔弱的小女孩。她英姿傲然地挺立在那裏,任兩個婢女怎樣拳打腳踢都巋然不動。
“你!”墨琴一看急了,拔出看門弟子都佩劍,朝著葉雨璃直直殺去。隻見葉雨璃騰空一旋,直接用腳踢開了她的手,“啪嗒”一聲,長劍掉在了地上。
墨琴鐵青著臉,嘲諷道,“不過是山野莽夫,本小姐不屑與你動手。”
說完,她拍了拍手中的灰塵,嬌蠻地說道,“聽說,你與我的夫君私交甚好,我是特意來警告你,最好離他遠點,不要以為自己長得與我有幾分相似,就可以勾引我的夫君。否則,聚賢山莊不會放過你!”
葉雨璃將自己散亂的長發撩在了身後,冷漠地笑了笑,隻轉身麵向屋內,“說完了麽,說完了請就走好不送!”
墨琴從小嬌生慣養,何曾受過這等輕蔑和不屑,她狠狠地瞪著她的背影,譏諷地嘲笑道,“看來,我說得沒錯,你果然喜歡他!”
雖然墨琴正值氣惱,但女子的直覺向來準確,葉雨璃此番消極的回避,正說明了她並不是問心無愧。
葉雨璃站在原地,果然感到芒刺在背,她不是無力反駁,而是墨琴所言,確實直直地戳入了她的心窩。
八年以來,他們一起習武,一起賞月,一起並肩走過春夏秋冬,然而,白辰胤天卻從未給過她任何逾矩的回應。
想必,那日在雪柳之下,他所說的雪柳晚過臘梅,便早已暗示她,他心有相許之人了吧。
這麽多年來,她都一直小心翼翼,從不敢捅破的那層窗戶紙,就是因為還抱有幻想,而如今卻被墨琴一下子戳了開來。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來衝著墨琴禮貌地微笑道,“我喜不喜歡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不喜歡你吧,少主夫人?”
墨琴的麵色忽然沉了下來,這件事,她的心中倒是沒有底氣,不過她很快恢複了驕傲的笑容,“我們的家事,你一個外人就不必知道了,但如果你敢糾纏我的夫君,我必讓你愛而不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