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勾欄里的煙火
女子有些狼狽不堪，她一手捂暖小腹另一隻手輕觸方才被差役弄得生疼的嫩肩，頓然點點淚水梨花帶雨般從眼角湧出。她垂著頭，用手擦拭眼角流淌的淚水，不經意間陳舊的粗布包裹不住凌亂的青絲，剎時青絲隨風而起，前顰的發梢吹的老高，露出女子精緻的面孔來。
「方才真是感謝公子，之前小女子說過些許粗魯的話，還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今日您保全了我們母子兩，小女來生做牛做馬來報答您。」女子雙膝著地，挽住藍初淮的小腿，垂淚的不成樣子。
「姑娘言重了，助人為樂之事本該義不容辭，更何況姑娘也是生不由己，身處亂世之中，人人都有難言之隱。生而為未出世的孩母，有如此憐愛之心，於母而言，這是慈愛，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於姑娘而言，就是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的仁愛。」藍初淮杏眼圓睜，雙手負背，心頭湧現出一種舒適。
街道旁的行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說藍初淮多此一舉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也有道藍公子心地善良，有狀元郎之姿。
女子余光中撇了一眼自信滿滿的藍初淮，同時藍初淮的目光也盯凝在了女子視野上，女子宛如受驚了的螞蚱連忙收回視線低著眸子紅著面頰晦澀不已。
「姑娘方才所說的東西為何物？」藍初淮半蹲身子，伸出手欲想拉蜷縮在地上的女子一把。
聞言，女子臉上的紅暈蔓延至耳根。
「公子，方才是小女唐突了。」女子伸出細嫩的小手，起初她有些猶豫，畢竟在古代男女授受不親沒有現代那麼開放。見狀，藍初淮再次將手掌前移，女子身心的最後一道防線崩潰，她一把勾勒去，小手光潔面乳，沒有一點瑕疵，修長的細指牢牢地握緊藍初淮的厚大的手掌，嘴裡嬌嗔著感謝的話語且緩緩地站了起來。果真勾欄里的姑娘個個生的水靈，簡直是磨人的小妖精。
「不打緊，姑娘是為何事自暴自棄？」
女子踉蹌前行，引著藍初淮到不遠處的茶樓坐下，她輕語，吩咐店小二安排些茶水。
緊接著便是輕撫小腹，雙眸閃爍，彷彿此刻的時光已然回到過去。
「小女自幼便生在這勾欄中，幼時因年輕稚嫩便被媽媽安排在了後院收拾內務。那時我還只是個稚童根本不懂世間煙火，以為勾欄里的經營光明磊落，勾欄里的姐姐甚是受人愛戴。我很是殷羨姐姐們能穿著漂漂亮亮各式各樣的新衣裳，戴著皓箍金環金鐲子在大樓內與達官顯宦暢聊心扉，每每望著姐姐們風姿卓越的樣子，我就會在心底比劃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會有多麼艷麗呢？女子愛美，我也不例外。」女子自嘲，嬌喘吁吁短言。
「如果有來生，我願意做蒼穹之上的飛鳥，遠離世俗的喧囂，遺忘人間的七情六慾，清淡寡歡，全身心融入碧藍天空，就算死，那也是塵歸塵，土歸土，與世間人情再無瓜葛。」女子聲咽氣堵又汪汪滾下淚來，她拿起綉上花兒的帕子擦拭流不盡的淚水。每個人都有一段自己刻骨銘心的回憶，有些難以啟齒，不如哽咽在心裡，有些不忍直視，不如放聲屋骸中。
回憶起過往的點滴，女子全身搐動，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唏噓，彷彿是從她靈魂的深處艱難地一絲絲地抽出來，散布在屋裡，織出一幅暗藍的悲哀。就連日光也變得朦朧淺淡了。
「驀然回首往事，樹愈糙，人愈瘦，天虹上的飛鳥再也扇不動羽翼，赤焰曜日不同往日那般耀眼，鵑鳥嘴攜鮮血癆喘不止……」
女子默語片刻。藍初淮安安靜靜的坐在對面聽女子的傾訴。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那年正值豆蔻年華我遇到了一位貴人。那日我偷偷穿姐姐們的衣裳望著銅鏡里的自己，淺色羅裙繚姿鑲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著了一件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拽地對襟收腰振袖的長裙。袖口處綉著的淡雅的蘭花更是襯出如削蔥的十指，我驚呆了，同時我又竊喜，原來我也可以像姐姐那般漂亮…」
女子靜靜地看著眼前有些出神的藍初淮，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捂著嘴淚水縱橫，眼淚布滿整張俏麗的小臉，就在此時藍初淮恍過神來，慢慢看過去，他看到她時候，驚了一下，但沒有說什麼，只是動了動唇，她看向他的瞳孔，裡面只有堅定。她點點頭慢慢轉過身，眼窩裡出現一行亮晶晶的眼淚劃過臉頰，像僵硬的木偶人緩抬起削蔥細指擦拭淚水。
女子譏笑：「不過，那日我偷穿衣裳被侍女發現，她偷偷的告訴媽媽，媽媽拿著粗大的皮鞭把我關在小黑屋裡使勁鞭打我，自那以後我便窩病在床，一撅不起，媽媽甚是厭惡我還揚言要將我贈與城外飽受疾難的災民玩弄。」
「就在此時，頂樓的屋門被打開，一位身著淡粉色宮衣的女子走了下來。她髮絲豎起插著碧簪，嬌小玲瓏的身材如此標緻，淺淺的笑容綻放在臉上，肌膚白皙滑嫩吹彈即破，女子煞是可愛，遙看尤仙子下凡塵，廣袖寬鬆，粉玉要帶，蠻腰纖細，楚楚動人。」
「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姐姐。」
女子瞳孔微微顫抖起來，她忍不住捂著面孔嚎啕大哭，任淚水流幹流盡。
「之後我便一直跟著姐姐謀生，姐姐給我取了個小名叫做小蘭，姐姐說蘭花可表示一種情操與品質：堅貞不渝。姐姐視小蘭為自家人，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叫上小蘭。」
「姐姐似乎在勾欄的地位很高，就是連媽媽也懼怕她，因而我也僥倖逃脫了媽媽的爪牙。跟著姐姐的日子，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姐姐像是未謀面的家母一樣無微不至的照護我。」
小蘭滿是淚痕的臉蛋終於在此刻莞爾。我想那種熟悉的味道一定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