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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費禕之活躍

  劉永很忙,忙著為他的大計奔波。

  最近,太子舍人費禕也很忙,本應該輪流宿衛,掌文章書記,如三署郎中的他常常曠工,皇太子宮中壓根兒看不到他人影。

  話說費禕,字文偉,江夏鄳人也。

  自幼喪父,孤苦無依,隨依附劉璋姻親——族父伯仁入蜀,好在費禕相貌堂堂,濃眉大眼,天生機敏慧達,很快在益州混出點名堂,和汝南許叔龍、南郡董允齊名,成了年輕後進一代中的翹楚。

  這不章武元年夏六月,上立皇長子禪為皇太子,替太子置東宮官屬,費禕和董允同時被選為太子舍人。

  不得了!

  講道理,獲利最豐厚的行當是什麼,是投機!

  那獲利最豐厚的投機是什麼?

  是投機一場權力的遊戲!

  費禕混進太子班底只要他老老實實不作死,等到太子登基可以說一切前途無量、水到渠成,可這貨不好好侍奉太子讀書,整天在瞎忙些什麼呢?

  答案是忙著和狐朋狗友們一起馳射狐兔、鬥雞走馬,飲酒作樂,但…這不是瞎忙,而是他向太子家令來敏申請執行的嚴肅的政治任務。

  按照漢室律法,皇子封王,以郡為國,成年後即離開京師前往封地就國,只有被立為太子的皇子才能留在都城。

  可如今季漢僅轄一州之地,魯郡、梁郡遠在豫州,屬於曹魏國土。

  因此劉永、劉理兩兄弟不論成年與否都只能寓居京師。

  這就對太子劉禪的地位產生了威脅。

  想當年臨江哀王劉榮、東海恭王劉疆哪個不因是正兒八經的嫡子、長子身份才被冊立為太子的。

  可後來呢?結果呢?登上帝位的卻是孝武皇帝劉徹、孝明皇帝劉庄!

  甚至政治上失敗,被廢掉太子之位的劉榮連苟全性命都做不到。只要在過去你對我造成威脅,即便如今失勢,也要痛打落水狗,也要從肉體和精神上摧毀政治對手。

  漢家自有制度,霸王道雜之,宗周立嫡立長那一套在漢室行不通!

  當上太子並不意味著一定能當上皇帝。

  特別是如今魯王永有盛寵,和太子齊衡,隱隱有以庶代宗之議。

  這無疑嚴重違背了他們這些東宮屬臣的利益,所以讓太子的支持者們團結起來一致向外界施壓,為太子上位保駕護航。

  是費禕目前的首要任務。

  看看和他一起快樂玩耍的陣容吧:丞相諸葛亮養子諸葛喬,假節、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西鄉侯張飛次子張紹、興業將軍領蜀郡太守、司鹽校尉王連之子王山、太子家令來敏之子來忠、太子仆尹默之子尹宗、司徒許靖外孫陳祗。

  這個陣容堪稱豪華,他們及他們在朝中擔任要職的父輩祖輩們幾乎都是傳統的儒學之士,太子的黨羽,暗中的支持者,或者同情者。

  這其中張紹是費禕重點結交對象。

  他希望通過張紹的父親張飛向天子進言,命魯王返回成都,出宮別居。

  至於為什麼不厚交諸葛喬,當然不是因為諸葛喬只是諸葛亮的侄子及養子,而是丞相總百揆,掌丞天子,助理萬機,軍國政務無所不綜。位居群臣之右,位極尊隆。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固然尊貴,可也很微妙敏感,如果丞相公開反對皇帝那麼等於直接掀桌子不玩了,激化矛盾,不留半點迴旋的餘地。

  主要領導要推行某一項政策,往往先在決策層內部尋求支持,醞釀成熟后才會公布。

  就如同劉備若是要廢黜太子,勢必要先和丞相諸葛亮溝通通氣,若後者反對那麼必定是先罷相換一位支持廢立的丞相再行廢立。

  所以,地位稍遜諸葛亮的車騎將軍張飛適合做出頭鳥。就像天子伐吳,秦宓、趙雲都勸諫以為不可,益州人秦宓直接下獄,而作為元從功臣的趙雲屁事沒有,反被委以重任都督江州,為伐吳大軍的後繼。

  所以張飛可以進言,天子不會拿張飛怎麼樣,可如果是等閑之輩那別說安定太子的地位,搞不好自己還要身陷囹圄。

  況且,張飛是天生的太子黨,是外戚,太子妃張氏乃張飛長女,張紹姊妹,於情於理張飛都應該且必須站出來打壓魯王,維護太子。

  一如霍去病力保衛太子劉據。

  「阿紹,我聽聞尚書令劉令君曾修書一封與令尊車騎將軍,勸誡令尊切勿暴而無恩,莫動則鞭笞士卒,又令士卒親侍左右,此取禍之道也。然後便發生了張達、范強謀刺車騎將軍降吳邀功之事,對么?」成都車騎將軍府邸,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費禕臉頰泛起兩團潮紅,再次舉起酒樽向張紹舉杯,帶著醉意問道。

  「文偉,汝所言不差。多虧了劉令君和諸葛丞相,否則家父性命休矣!」張紹猛敲案幾,一說到這事他就不免激動,要是張、范二人真的得手,那還了得?

  家中的頂樑柱父親一旦逝世,作為繼嗣的兄長張苞早夭只留下個幼子張遵,他這個半道拉來做繼承人的紈絝子弟哪能立起門戶。

  「不瞞文偉,我對諸葛丞相和劉令君是感恩戴德,我至今都記得劉令君書信上的內容:昔岑彭率師,來歙杖節,咸見害於刺客,今明將軍位尊權重,而刑殺既過差,又日夜鞭撾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宜鑒前事,少以為警。」張紹喋喋不休,將這件事的內情向費禕和盤托出。

  原來這事兒諸葛丞相也參與了其中!

  費禕暗暗心驚,身體則表現出積極配合的傾聽者樣子,身體微微前傾,表情凝重,雙目接上張紹的目光。

  費禕的族父費伯仁、費觀,董允的父親董和是劉璋的姻親故舊,天子佔據益州后才轉換陣營,和張紹的父輩從河北起便追隨天子周旋的元從功臣不同。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兩個群體之間關係總有那麼一層界限,連帶兩個群體的後輩往來的也不密切,可以說是不咸不淡。

  兩人最近關係才火熱起來。

  放在往常,張紹可不會給他講這些隱秘。

  只見張紹吐出口酒氣,接著道:「想必文偉也知曉,家父向來敬愛君子,對於劉令君更是仰慕已久,建安十九年陛下取益州后,家父嘗與劉令君宿,令君不與言,家父甚怒之。沒想到今時今日劉令君竟會聽從諸葛丞相的勸言,主動告誡家父,家父得書欣喜若狂,將書信內容奉為圭臬,痛改前非,這才使張、范二賊奸計未逞。」

  知,知曉…

  費禕差點忍不住翻白眼,他不僅知道張飛敬愛君子,還知道張飛不恤小人。

  身為名將虎臣卻

  恬不知恥地一個勁兒往文人士大夫圈子裡拱,對自己手下刀口舔血、戰場上賣命的粗糙漢子不屑一顧。

  一個不愛惜士卒的將軍不值得人欽佩,故而尚書令劉巴才會說出那句「大丈夫當交四海英雄,如何與兵子語耶?」。

  雖然不恥張飛這一點,但費禕對張飛倒沒有其它厭惡,心裡吐槽吐槽,費禕圖窮匕見了,拱手對張紹言:「《左傳》云:『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令尊車騎將軍暴而無恩有劉令君告誡,今天子愛幸魯王,使常在左右,前翻宮宴戲言傳位,今朝東征又從聖駕。嫡庶不分,高下無差,此動搖太子,滋生覬覦之舉也。令尊乃國家肱骨爪牙之臣,曾與趙子龍截江共救阿斗。天子親之信之,為太子納令姊為妃,阿紹你和太子隨成郎舅之屬。可見張氏與東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麻煩阿紹你請車騎將軍在天子那裡進言勸諫,再莫過分寵愛魯王,威脅到太子的地位。」

  「君不見近者袁本初、劉景升嫡庶不分,覆宗滅國之事。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呀!」話畢,費禕離坐避席,已是長揖到地。

  「文偉,你這是做甚,快快起來。」張紹見費禕向自己行大禮,慌忙來扶,略帶責備的語氣:「我與君同輩之交,當以平禮相待,文偉何故行此大禮?」

  將費禕扶起張紹同他把臂握手,誠懇道:「再說,有國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尊卑之禮,使高下有差,階級逾邈,如此骨肉之恩生,覬覦之望絕。文偉儘管放心,護弼太子,於公於私紹義不容辭!」

  話落,怕費禕不放心,張紹又當即補充:「事不宜遲,我這就星夜動身前往東征大營,請父親勸諫天子遣返魯王,令王遜宮別居,安定儲位。」

  費禕激動地反把住張紹的手腕,喜不勝收,這些天陪吃陪喝陪聊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我替太子致謝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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