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蕭峭島
間隙之內本該是一片無窮無盡的虛空黑暗,但蕭千夜驚訝的發現腳下緩緩出現一座流島的輪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正當他分心往下觀望的時候,耳邊忽然擊來一道鋒利的刀氣,他雖是第一時間鎮定的揮動古塵阻擊,但那樣恐怖的力道還是讓他腳下紊亂往流島方向極速墜落。
不用看都知道這一刀出自何人之手,蕭千夜咬牙在空中轉身,他本以為視線中出現的流島應該是某種幻術,但在跌入古樹之際卻清晰的聽見了樹葉摩擦的聲響,他立馬抓住樹枝點足掠至樹頂,再看不遠處的另一顆樹上,帝仲手持靈力凝聚的倒,正在嚴厲的看著他。
正因為身處蚩王間隙之中,他的身型雖然依舊是魂體,但輪廓清晰,若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臉上的神色不再是溫柔和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鋒芒畢露,能看的他一秒也不敢挪開視線。
僵持只維持了短短數秒,蕭千夜驚覺一直盯著的身影莫名消失,再次闖入眼帘的時候,刀鋒已經出現在瞳孔正前方,好快的速度!他的反應根本跟不上這種鬼魅般的速度,好在本能蓋過大腦迫使他往後仰倒,古塵同時接下帝仲的刀,但力道上又是天差地別,只聽「咔咔」一串巨大的裂聲,他所站的古樹從頂端開始被劈成兩半!
蕭千夜緊咬牙關,他是自己要求進入間隙求著帝仲教他的,他無論如何要堅持下去,否則以後面對夜王,他只有一敗塗地。
這樣的想法一起來,全身上下好似又來了力氣,在嘩啦啦整棵樹倒下之際,蕭千夜靈敏的掠至旁邊,一手抓住樹榦整個人半懸在空中,帝仲一言不發,視線始終追著他,手上的動作忽快忽慢,但每一擊的力道都力拔千鈞,不過片刻就讓他整條手臂無意識的顫抖,只能用力再用力,防止古塵會從自己手中掉落。
在古樹林的下方是一條清澈的河水,帝仲忽然深深的掃了一眼那條河,臉上終於浮起一絲淡淡的笑,但當他再次將目光望向蕭千夜之時,依然是毫不留情的高高掠起,他的武學沒有複雜的套路,就這麼抬手砍擊看似最簡單的刀落之式,但那一刀宛如山崩地裂,帶著特殊的黑金色神力讓整個流島地震般持續震蕩!
蕭千夜雖是勉強接下他的刀,但依然被後續離譜的勁道從高空打落,這一擊附帶的神力頓時如狂風席捲,讓他無法在空中保持穩定,直接摔入了水中。
水是真的,冰涼入骨的剎那,也讓他凌亂的思緒稍稍清楚了一些。
然後,帝仲的笑聲不合時宜的傳入耳中,他饒有興緻的用刀背跳起蕭千夜的衣領,輕輕一勾將他放到了岸邊。
忽然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似曾相識,蕭千夜臉頰頓時微紅,也終於想起來這座看起來頗為眼熟的流島究竟是哪裡——蕭峭島,這是帝仲和那隻窮奇相遇的地方,他正是用剛才的動作把落水的凶獸挑到了岸邊,從此有了一段不解之緣。
但蕭峭島應該早就不存在了才對,怎麼好好的會出現在間隙之中?
蕭千夜疑惑的看向帝仲,他還在懷念的沿河打量,時不時會頓足不知在想什麼。
蕭千夜只得跟了上去,他發現這裡看著一草一木都像真的,但實際仍是幻境之中,他身上的水也在一瞬間消失不見,就連之前被帝仲一刀砍斷的古樹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
帝仲隨意的瞄了他一眼,喃喃說道:「既然你肯拜我為師,我就不能像上次那樣隨便教你一下糊弄了事了,其實我挺意外的,你居然真的學會了六式,我以為你應該連看都沒看清楚呢,嘻嘻……」
蕭千夜白了他一眼,見他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再想起昆崙山一戰他教給自己六式時候的情景,忍不住從胸腔發出一聲輕哼,嘲諷道:「那時候我又沒有求你教我,你不想教不教就是了。」
「別嘴硬。」帝仲反手就敲在他腦門上,邊笑邊罵,「明明是你自己要強不肯多問我一句,再說了,那時候你又不肯叫我師父,我幹嘛要認真教你是不是?」
帝仲頓了頓,忽然目光狡黠一沉,輕笑道:「對了喲,你是不是該對我改口了?」
兩人奇怪的互望了一眼,蕭千夜憋著一口氣,慢慢低低,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緩緩吐出兩個字:「師父……」
帝仲偷著笑,他知道以自己和蕭千夜特殊的共存關係,加上雲瀟的存在,讓他心甘情願喊自己一聲師父實在是有些為難,原本他只是想逗著尋開心,目的得逞倒也樂呵呵的不再強求,帝仲抬手指了指周圍,問道:「你知道我為何要將間隙變成蕭峭島的模樣嗎?」
蕭千夜不解的搖頭,自言自語的回道:「我在夢中來過這裡,第一次是在他的視線里看到了你,而第二次則是完全相反,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做如此奇怪的夢,事實上自你徹底清醒可以和我說話開始,我就再也沒有夢見過他了。」
帝仲本是笑呵呵的走在前面,聽見這句話面容微微一頓,露出些許感傷,但最終只是淡淡一笑,接道:「我清醒了之後會無意識的幫你壓制凶獸的本能,所以關於他的夢越來越少也是正常的,你很想多了解他一些嗎?這也是我將此處幻化成為蕭峭島的目的。」
他忽然仰頭凝視著虛偽的天空,似乎還能看到那隻遠古神鳥鋪天蓋地的火光,又道:「我是和澈皇一戰之後恰巧來到蕭峭島的,正是那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後果,所以我想回來,帶著你一起重新走過這段路。」
蕭千夜長了張口,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帝仲無聲長嘆,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思緒在萬年前反覆飄離:「九千年其實並不長,至少相比我活過的時日,九千年真的太短太短了,可是有時候我會覺得,這消失的九千年格外漫長,漫長到每次我試圖去感受它,都只能感到一片虛無,這大概就是死亡的意義吧,什麼也沒有,空虛的可怕。」
蕭千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見他也抓了抓腦門,看著非常矛盾:「你說澈皇邀我去浮世嶼到底是要商談什麼事情呢?其實我多半能猜到,但我也很猶豫,所以我也很想知道你的想法,如果能得到復生的火種,我就將和你徹底分離。」
蕭千夜豁然頓步,夢寐以求的事情終於實現之際,他的內心卻沒有一絲欣喜,反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惆悵。
「如果……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之前和你約定的事情就不再生效。」帝仲極為認真的看著他,蕭千夜眉峰緊促,一時還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和他約定了什麼事情,又聽見帝仲呵呵低笑了幾聲,感慨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不會忘了吧,就是將奚輝騙入陣眼交換古代種的一千年之後,我會代替他承擔,原本你我共存,你必須和我一起,但如果你我分離,這就是我和奚輝的私人恩怨,與你無關。」
「我早就不在乎這個了。」蕭千夜毫不遲疑的接話,一字一頓,「與我無關?你搞清楚,碎裂之災原本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是因為我才被迫牽扯進來的,我知道你們十二人一起走過的歲月漫長到無法想法,夜王幾次對我手下留情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真要承擔傷害同修之過,也不該是你一人。」
「咦……」帝仲尷尬的憋了憋嘴,這傢伙怎麼回事,明明上次和他談起這事的時候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怎麼這會終於能如願以償抽身而退的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
人類,果然是複雜的讓他完全搞不懂。
蕭千夜慌亂的掃了他一眼,義正言辭的說道:「喂,你是來教我,不是來帶我旅遊的,能不能別總說些不相干的事情?」
帝仲回過神來,知道他只是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笑了笑罵道:「你喊我什麼?『喂』?對自己師父這麼沒禮貌,是要吃虧的。」
話音剛落,他手上忽然金光閃現,長刀豁然凝聚成型,蕭千夜瞥見他的動作,立馬抽身而退,帝仲不急不慢追了出去,雖然被中斷了談話,心情卻是莫名大好,腳步也逐漸輕盈,他在蕭峭島的古樹林中追擊著蕭千夜,手上的力道也從輕及重,一點點配合著他的節奏逐漸加重。
還記得之前在崑崙見他和那位掌門師父切磋比武,姜清其實是七分逼迫三分指引,在嚴厲教導的同時也在暗暗讓他領悟,或許這才是為師者該做的,才能讓蕭千夜在短短十年的時間內出類拔萃,成為首屈一指的劍術高手。
帝仲這麼想著,心裡百感交集,他將間隙幻化成蕭峭島的模樣,只不過是因為當年的自己沒有教過簫一招一式,此次蕭千夜既然主動求師,那也算是滿足自己的一個小小遺憾吧,他想將當年那份虧欠償還到另一個人身上,或許這樣,就能緩解內心深處的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