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流島
一路沿著水流追擊,蕭峭島並不是很大,不過一會兩人就已經來到流島的最邊緣,蕭千夜豁然頓步,察覺到背後緊追不捨的刀光,冷汗頓時沿著臉頰滑落,他在流島的邊緣奮力躍起,腳下一滑險些墜落。
那束刀光就緊貼著邊緣砍落,碎石和泥塊一起嗖嗖墜落。
再看自己現在身處的位置,他的瞳孔情不自禁的擴大,震驚的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懸崖峭壁,他忍著心中怦怦跳動的劇烈情緒,探頭往下方望去——下方是藍天白雲,微風輕拂,好不壯闊。
帝仲也在跟上來的同時忽然收手,他跟著一起走過來,見蕭千夜一副失神震驚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你是第一次來到天空的流島吧?其實飛垣在墜天之前也是這樣漂浮在空中,流島和流島之間極少有交流,也正是因為位於高空之中,尋常人沒辦法離開。」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飛垣是墜天落海的流島,但他真的一次也沒有見過真正的流島。
原來真的如傳說所言,九霄雲頂,有流島萬千,懸浮於野,宛如大星綴塵寰。
那是他自幼就熟知的一句話,而當這幅場面豁然出現在眼前,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壯闊瑰麗,讓他久久不能挪開視線,甚至情不自禁的往旁邊焦急的張望過去。
據說當年鳳姬和倉鮫一戰,就是把海魔連同邊緣的城市天之涯一起打落,再加上神守之力才將其鎮壓在深海。
那樣驚心動魄的一戰,在之後的傳說里也變得輕如鴻毛,不親眼見到流島懸浮於野,就無法想象那種惡戰會激烈到何種程度。
蕭峭島內的河水貫穿整座島,在他旁邊如銀河落九天,他好奇的指向水流問道:「水從這裡傾瀉而下,會落到什麼地方去?」
「一般都會在下落的過程中化成雨水,若是遇上嚴寒的時節,則會化成冰雪。」帝仲倒真的接著他的疑惑耐心的解答起來,見他臉上罕見的好奇,宛如一個初生的孩子對一切都充滿了興緻,又主動解釋道:「流島的位置分佈是沒什麼規律的,有時候平行的地方一連三五座,這些流島就有機會相互交流,甚至形成商業貿易鏈,但更多的流島是孤獨的,他們縱橫範圍內要走很遠很遠才能到達下一個地方。」
蕭千夜忍著的聽著他的話,心潮澎湃:「那飛垣呢?以前的飛垣是什麼樣子的?」
帝仲意外的撇了他一眼,自己也是被勾起了陳年的回憶,托著下巴認真想了想,接道:「那一年我和蕭到達飛垣的時候,它的整體地勢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伽羅的冰川之森和泣雪高原還是連在一起,帝都的位置也更加中心,如一定要說最大的區別……那時候飛垣上的種族很多很多,至少比現在要多千百倍,人類和百靈和睦相處,也沒有這麼多不公平的規定。」
蕭千夜微微一頓,也在暗暗勾勒著當年的盛況,忽然他的目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雪亮,不動聲色的追問道:「那時候飛垣的統治者就已經是日月雙神的血裔後人了吧?」
帝仲也順勢看了他一眼,點頭:「東皇和曦玉是我們之中唯一成了家有了後人的,不過那也是在他們去到上天界之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後很多東西都變了。」
蕭千夜沒有繼續多問什麼,只是默默想起傳說的後半句——雲外有雲,天外有天,流島之巔,得黑龍庇佑之處,為神之領域,呼之「上天界」。
這句話讓他情不自禁的仰頭凝視著間隙之中虛假的天空,失神的問道:「上天界所在的位置就在流島的最高處,你們是不是能從那裡一覽無遺看到下方所有的流島?也難怪上天界一直被人憧憬,那樣高高在上的地方,真的會讓人無限遐想吧?」
「只有被上天界收入囊中的流島,才能一覽無遺的看見。」帝仲隨意笑了笑,見他臉上一瞬間翻湧起的震驚,又慢悠悠的解釋起來,「你大哥曾在泣雪高原的雪碑上學過一種術法,名為『點蒼穹之術』,上天界便是依靠這種術法一眼就能看到流島的每一個角落,當然前提是我們曾經踏足過那座流島,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和我的同修在去往上天界之後,開啟了無窮無盡的征服之旅,權勢會讓人癲狂,一旦你走上這條路,就很難再收手。」
蕭千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戰神的本意便是「征戰」,上天界能走到如今的地位,一半的功勞要歸功於他。
無論是上天界,還是人類的帝王,他們似乎都喜歡在那種高高在上的地方,將自己視若神,冷眼觀察著日月交替,日復一日,從不厭倦。
不無聊嗎……他忽然有種奇怪的想法,又瞄了一眼身邊的帝仲,他就是因為厭倦了那種生活,才會選擇離開的吧?
想到這裡,蕭千夜的臉色豁然有幾分難看,帝仲曾經說過,他說自己只是另一個夜王,為了讓上天界傲立於九天之上,他也曾屠戮過無數無辜的生命,他失蹤九千年,依然無人敢輕易挑釁上天界,就是因為沒有人能確認他到底去了哪,會不會忽然回來。
當時他輕飄飄說起那些事情,自己還覺得只是虛無縹緲的往事,而當他真的看到流島,才明白那些淡淡陳述的過往是何等的血腥殘暴。
這些流島一旦被上天界收服,一舉一動皆要受到限制,永遠失去自由。
難怪浮世嶼要在外圍以皇鳥之力鋪設強大的防禦結界,大多數的鳥族都是柔弱且崇尚自由的,如果它們落入上天界之手,那無疑是滅頂之災。
「嗯……來都來了,再帶你去一個地方吧。」帝仲沒有注意到他臉上複雜的情緒,他翻手收回掌下的長刀,金色的神力如煙霧一般開始籠罩幻境之中的蕭峭島,蕭千夜奇怪的望過去,只見鬱鬱蔥蔥的古樹開始慢慢枯萎,很快就風化落入塵埃,清澈的河水也同時枯竭,被沙漠和戈壁取代。
「這是……」蕭千夜一步跨出,雙眸劇烈的抖了一下,彷彿內心深處湧出某種刻骨銘心的劇痛,讓他情不自禁的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息。
眼前是夢裡曾經出現過的那片一望無垠的戈壁,巨獸的殘骸零散的沉浸在沙海里,黑色的霧氣縈繞不散。
「這是我死去的地方。」帝仲淡淡接話,眼睛看著前方,彷彿穿越了九千年的時光,嘴角卻依然掛著淡而溫柔的笑,慢慢說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當年它插手我的戰鬥被古塵意外重創,情急之下我只能就近隨便找了個地方先安置他幫他療傷,但因為古塵是龍骨遺骸,其特性會讓傷口無法癒合,即使我嘗試了各種方法,但他還是一點點虛弱,眼見著就要死了。」
「你也不知道的地方……」蕭千夜默默重複了一句,心底咯噔一下,帝仲不知道的地方?正是因為這是一座他們未知的流島,所以他在此出了意外死去,上天界的其他人也無法通過點蒼穹之術察覺?!
「是你想的那樣,如果當時我還活著,這裡現在應該也被上天界收入囊中了吧?呵……你說這是好事嗎?」帝仲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倒是漫不經心的接了話,「正是因為我死了,所以這座流島到現在都沒有被上天界發現,我至今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又在什麼不為人知的地方,但蘇醒之後的這段時日我也曾認真的回憶過,這裡是戈壁,只有凶獸殘骸,極有可能是在意外中進入了某一種凶獸的墓地,畢竟那時候的蕭快要死了,或許流島自身有靈,察覺到了他即將死去的氣息,這才主動對我開放,讓我踏足了吧。」
蕭千夜只感覺胸中莫名情緒在劇烈攢動,是一種無名的悲痛,愈演愈烈。
「萬物皆有靈,即使是被視為殺戮象徵的凶獸,也會有這樣一處靜謐的安息之處,會在他們生命的終結到來之前,只為他們打開通道。」帝仲深吸一口氣,似有感悟,他沿著戈壁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然後在一處凶獸殘骸處慢慢頓足,微微眯著眼看了許久,這才抬手指著說道:「大概就是在這個位置了吧,他快要死了,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想救他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他變成古代種,讓他以我的身份重新開始。」
帝仲微笑起來,提及自己的死亡,竟然是出奇的冷定,好似是在談論著別人的過往,又道:「我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反正也沒時間了,再猶豫他就真的死了,我可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怎麼辦呢?到現在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也沒有怪你,在我的記憶里,他從來對你都是敬仰的。「蕭千夜莫名其妙接了話,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只是無奈的聳聳肩。
帝仲緊閉了一下眼睛,再睜眼的時候雙目下方清晰可見的冰火紋理竟然開始燃燒,他撿了一根凶獸的肋骨握在手中,重新轉過身面對他,低聲提醒道:」好了,我已經帶你走過了一切的開始和結束之地,接下來這三百年的時間,我就不客氣了。「
戈壁掀起一陣陰冷的風,蕭千夜握著古塵,終於感到一絲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