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凶戾
濮城的夜晚燈火點點,駐守的士兵已經接到了撤離百姓的通知,然而人手不足,眼下也只能焦急的將睡熟中的人們匆忙喊醒,就在所有人迷茫不解之時,頭頂厚重的雲層中豁然掠過一抹青色的蛟龍影,捲起雨水傾盆而下,隨之城內狂風四起,吹的人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再想起前不久沿岸其它城市的遭遇,一股無形的恐懼湧上人心,最開始還只是有幾個聲音顫顫巍巍的談論起來,不過一會就傳的滿城風雨,風聲鶴唳。
這樣詭異的天色讓每個人的心頭都充斥著驚恐,來不及安撫眾人越來越失控的情緒,守衛也只能竭盡全力的加快疏散的速度,就在此時,風中驀然出現一抹溫暖的火焰,頓時就將充斥著海腥味雨水散去,濮城的夜幕豁然雲開月出,吹過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風。
流炎是以最快的速度直奔修羅骨,修羅骨必須根據三長老推斷的北斗大陣放在固定的位置上,而濮城這根正好就位於城北牆后不到三米的地方,他從高空手握水戟衝下來,不等城牆守衛看清楚來人的身影,水流捲起水刺一擊命中心臟,他不顧一切的狂奔,也不管自己已經驚動了士兵,接二連三的砍了幾十個人,終於一步來到修羅骨面前。
這根蒼白的骨頭看著並不特別,也僅僅只是用沙土掩飾了一層,流炎鬆了口氣,並指成刀從順著胳膊切出一條血線,線的終點正好落在掌心三長老所畫的修羅骨印上,頓時全身的血液受到刺激,讓他的皮膚也豁然變得滾燙通紅,流炎一邊強忍著胸腔里幾乎要迸濺而出的熱血,一邊努力穩住腳步,眼見著手上的修羅骨印就要緊捂住修羅骨的一剎,天邊擊出流星般的火羽,直接擊穿他的手心,焚毀掌心的咒印!
他愣愣看著掌心出現的血洞,因震驚連疼痛的感覺都格外遲緩,再等他本能的抬頭,只看見雲瀟從半空翩然落下,右手的火焰正是長弓的形態,而無數火羽漂浮在她身邊,隨時都能拉出致命的一擊!
在清醒過來之後,流炎默默握緊了手,用力得指甲都刺破掌心,狠狠扣入血洞中,殷紅的血沁出指縫,滴灑在蒼白的修羅骨上,咒印被毀就無法激活修羅骨,也無法讓北斗大陣成型,更不能讓破軍星爆發!這一擊,是讓他們這麼久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只覺得一股怒火在心裡燃起,幾乎要把他的所有神智都燃盡,流炎的雙瞳也慢慢變得如黑夜般無邊無盡,心底驀然傳出一個陌生又低沉的詭笑,他的身體在止不住劇烈的顫抖,不知不覺就用受傷的手重新握緊水戟,這一擊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量,輕輕一揮就將幾米開外的城牆攔腰割斷!
雲瀟忍不住變了臉色,也一瞬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在避開對方攻勢的同時,火光如靈蛇纏著城牆穩住牆體,再頓步,眼前閃過一道鋒利的白光,長戟的尖刺竟在她分心的一剎那出現在瞳孔幾寸之外,逼著她往後仰去,右手長弓立即變形重回劍的狀態,又是連續輕轉手腕,一時間城牆邊緣劍光縱橫,劍魂、劍魄、劍影三式連發。
流炎翻滾著落地,捂著咽喉,竟是一口濃黑的淤血倒涌而出,身體的每一處都好像被無形的手撕扯,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但胸口的詭笑卻越來越猖狂,讓他混亂的大腦連認真思考這些的時間都沒有,只是下意識地繼續朝雲瀟逼近,水戟已經完全變成血紅色,每次揮動都能帶起不大不小的龍捲風,這分明不是他學過的招式,卻完全不受控制的帶動身體一再進攻!
雲瀟不動聲色的往後退,崑崙的誅邪劍陣已經從腳心緩緩鋪展,對方真正攻擊的動作其實只有幾招,然而每一招每一式都根本不是長戟應該使出的動作,以至於他的身體出現不協調的扭曲,骨骼咔嚓作響,就在兩人僵持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了嘶啞的聲音,雲瀟倒吸一口寒氣,尋著聲音出現的方向望過去——那根白森森的骨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染上血腥,有越來越明顯的血氣正在彌散而出。
怎麼回事?她心頭吃驚,目光複雜,催動靈力,誅邪劍陣爆發出強烈的金光,一瞬間竟像被什麼龐然大物撞擊一般發出「轟隆隆」巨響,雲瀟雙手持劍,倒插入地,火焰從掌心沿著劍身流動,迅速鋪滿整個劍陣,然而在皇鳥火種的灼燒之下,這股詭異的血氣竟然完全不散,瞬間,整個劍陣都開始晃動,無數星火在劍陣中飛舞,時而陷入黑暗,時而又被照的雪亮,似乎是在和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奮力抗衡。
忽然間,有一隻手默默伸過來,在即將搭上她肩膀的一剎那,被她冷冷不動聲色地按住,再回頭,一隻惡靈漂浮在半空中,咧著嘴咯咯笑著。
借著火光,雲瀟終於看清楚誅邪劍陣內駭人聽聞的景象——無數惡靈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有的懸浮在天上,有的半鑽入土中,而更多的還在飛舞盤旋,數量之多根本無法計算,那些惡靈保持著生前的容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相同的只有那雙血色泛泛的眼睛,似乎能直接滴出血液。
流炎似乎也清醒了一點,他奮力抬起手按住額頭,用盡全力的搖搖頭,往後退了一步,又在同時獃獃注視著自己的手心,幾乎不敢相信——被火羽洞穿的手心不知不覺恢復了,連同三長老給他的修羅骨印都完好如初,只是顏色更加鮮艷,好像剛剛吸飽了鮮血的惡鬼,讓他下意識一陣惡寒。
這般詭異的反常終於讓他心中產生強烈的不安,幾乎是本能的抬頭望向已經被數不清惡靈團團圍住的女子,她的周身竄動著火光,逼著那些蠢蠢欲動的魔物不得不收斂起爪牙,只能不近不遠的打著轉。
雲瀟一邊穩定著誅邪劍陣不讓惡靈逃走,一邊也注意到那束終於求助般望向自己的雙眼,冷聲說道:「我知道四長老曾經重金從山海集購買過一批魂魄,之前就有疑惑他們要這些東西到底是有什麼目的,直到意外落到東濟島,發現你們在利用北斗大陣試圖喚醒破軍之力,我才心有所感,青蛟之王,我再問你一次,你手中的修羅骨,從何而來?」
流炎咬了一下唇,遲疑的片刻,雲瀟卻毫不猶豫的接下話:「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事情嗎?修羅骨會吞噬掉附近所有的活人,若非我插手阻止你,眼下整個濮城都會毀於一旦,但是因為我的介入,你手中修羅骨印沒能成功激活這根修羅骨,這才導致之前被吞噬的百萬惡靈逃竄而出,你看看這些東西,這都是被你們害死的無辜之人!」
流炎依然警惕的看著她,半信半疑,而雲瀟也在認真看著他,眼神里隱有憤怒:「我告訴你,如果北斗大陣成功,破軍星蘇醒,被修羅骨吞噬的所有人都會成為殺星的力量之源,到了那個時候,你憑什麼以為自己能駕馭這股力量,憑什麼覺得傳說中的殺星魔神會聽令於一個小小的墟海?你的所作所為,不是在為墟海的未來而努力,恰恰相反,你是將整個墟海,連同東濟、西岐一起推入地獄!」
「不可能!長老院不會欺騙我們!」流炎打斷她的話,即使語調已經開始情不自禁顫抖,仍是不願意相信敵人的片面之詞,不斷搖頭否認,看見對方這幅冥頑不靈的固執模樣,雲瀟失聲冷笑起來,指著滿天的惡靈,「放在眼前的事實你不信,難道你還沒有注意到自己之前對我出手的那幾招,根本就不受身體的控制?那你信不信只要我現在散去火焰,你立馬就會被這群死靈撕成碎片?」
話音未落,她真的散去了火光,就在周圍一瞬陷入黑暗的同時,流炎只聽見耳邊無數尖銳、猖狂又詭異的笑肆無忌憚的響起,不等他回神,幾隻惡靈呼嘯而來,一把將他按在地上撕咬起來,惡靈口中濃郁的魔氣混入血液中,竟然引動他心底深處某個聲音發出奇妙的回應,豁然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流炎只覺得頭有千萬斤沉,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發齣劇痛,他想動,卻被越來越多的惡靈撲倒在地,無論怎麼掙扎都宛如深陷泥潭。
雲瀟冷哼一聲,指尖勾起火羽擊穿襲擊他的惡靈,搶身而出將流炎一把帶出,再揮手,反應不上的惡靈直接被攪散成灰,在誅邪劍陣中緩緩湮滅。
流炎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有一種莫名的不詳預感,睜大了眼睛——修羅骨上方,有一個淡淡的影子,巨大而模糊,看不清到底是什麼。
雲瀟鬆開他,見他無力的癱倒在地,淡淡問道:「修羅骨本身就要魂魄之力來召喚,只不過還需祭品作為召喚的媒介,其實你不說我大概也能猜到,只不過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你手中修羅骨,究竟從何而來?」
流炎咬了一下牙,低頭望了一眼自己幾秒就被惡靈抓的血跡斑斑的身體,那些爪痕刺痛了眼睛,那樣兇悍的至陰之力,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難道長老院真的另有所圖?難道幼子口中的話……才是事實?
許久,流炎避開了她的眼睛,忽然說道:「修羅骨……是三長老從族中挑選了合適的人選作為祭品,集合幾十萬魂魄之力召喚而得,而最後成功的那個祭品,是銀蛟一族中的龍櫞,因為他的蛟尾被龍神遺骸古塵所傷,沾染了真龍的氣息,這才召喚出傳說中屬於魔神的修羅骨,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召喚成功后他一直沒有死,反而可以繼續作為祭品持續召喚出新的修羅骨,長老院如獲至寶,已經將他藏了起來,生怕被人奪去。」
「小櫞……你們竟然!」雲瀟驚詫脫口,全身一顫宛如掉入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