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思緒萬千
不過片刻的時間,雲瀟已經靠在牆上睡著了,蕭千夜摸了摸她的額頭,脫下外套蓋在她的身上,對蕭奕白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小聲說道:「誅邪劍陣非常消耗靈力,讓她再睡一會吧。」
蕭奕白點點頭,風神勾勒出無形的屏障將雲瀟護在中間,兄弟倆走到旁邊的空地上席地而坐,在處理完埋屍地之後,整個雪寂城重新飄起大雪,不過一會就將建築完全覆白,他默默看著潔白的雪花,心中一陣淡淡的哀傷:「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很快就會被徹底遺忘吧,再也不會有人進來,一切都將成為歷史,不,不對……連歷史都不會有。」
「挺好的吧。」蕭奕白只是淡淡應了一聲,眼眸是平靜的,望著已經看不出血腥的埋屍地,微微笑起,「飛垣的信仰就是回歸天地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雄心壯志要被寫在史書上被後世銘記呀。」
「呵……」蕭千夜奇怪的笑了,自言自語,「以前我總想做個英雄,現在卻只希望史書不要對我有隻言片語。」
蕭奕白心底一沉,面上還是淡淡的,回答:「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有權,能輕而易舉的抹去一切。」
和兄長的平靜如水相比,蕭千夜的眼睛卻凝聚起來,閃動著鋒利而冷醒的光,咬唇:「我在去往昆崙山求學之前,就已經多次跟隨父親進出過軍營,那時候我以為只要穿上那身衣服,只要坐上那個位置,我就能得到講師們口中的榮耀和夢想,我十八歲重返飛垣,參軍入伍,一切都像計劃的那樣順風順水,如果夜王沒有出現,如果飛垣沒有碎裂的危機,如果阿瀟不來找我,那今天的我又會是什麼樣子?」
蕭奕白沒有回話,看他伸手指向了埋屍地,這一指的力道陡然有山嶽般的沉重,壓的兩人心頭一陣窒息:「我會成為第二個高成川,不會比他心軟多少,會有第二個殺戮如麻的一百年,有更多的異族人遭遇滅亡。」
這句話是真的,因為無論是軍閣還是禁軍,軍令如山都是亘古不變的鐵訓。
「爹也參與過很多次滅族的任務,不僅僅是爹,天征府的祖祖輩輩們,做過很多很多和高成川一模一樣的事情吧。」蕭千夜的語氣忽然壓到了最低,提到這個人,蕭奕白的心中咯噔一下,半晌一言不發。
「我們的先祖,那隻天生殘疾的古代種……他其實非常的單純善良,所以帝仲一直都很喜歡他。」蕭千夜淡淡的說話,不知為何提起遠古的舊事,眼裡空曠遼遠,「時間會改變一切。」
「確實。」這次蕭奕白接下了弟弟的話,忽然呵呵地笑了起來,意味深長的重複著他的話,「時間會改變一切。」
蕭千夜靜默不語,聽見耳邊悠長的感慨,蕭奕白靠著他用力伸了個懶腰,他似乎是真的毫不在意那些過去,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侃侃念叨:「可惜沒有如果,因為夜王來了,碎裂來了,雲瀟——也來了。」
「呵,你真是會安慰人。」蕭千夜被他逗笑,心情卻在此刻如冰山融雪般鬆弛了下去,蕭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倆久違的並肩坐在一起,「都過去了,我其實很想你們好好留在家裡,不過人各有志,這些年我給你們惹了不少麻煩,現在好不容易生活好一點了,我也不能強求什麼,你若是想帶她走,我不會反對的。」M.cascoo.
et
「她一直都很支持我。」蕭千夜心中不免有些凄然,眼神中帶著感激看向雲瀟。
蕭奕白卻覺得自己的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心事重重的嘆了口氣,忽然轉口問道:「說起來,帝仲最近有和你說過什麼沒?」
提到這個名字,蕭千夜揉著眉頭一臉煩躁:「他在調查破軍的事吧。」
「嗯。」蕭奕白點頭,下意識的望了一眼還在熟睡的雲瀟,壓低語氣,「我見過他也一次,坦白說,他似乎多有隱瞞。」
蕭千夜豁然睜眼,想起不久前帝仲和自己說過的那些隻言片語,更是覺得胸口一陣窒息,忽然間又想起來什麼事情,他對蕭奕白招了招手,兩人一起輕手輕腳的走到雲瀟身邊,他極為小心的碰了碰她的額頭,小聲說道:「這裡有一個法術印記,你能顯現出來嗎?就是在第一隻山市巨鰲的背上,阿瀟曾對你用過的那種法術。」
蕭奕白疑惑的摸了摸雲瀟的額頭,指尖的靈力快速交織,然而什麼也感覺不到,他眉頭緊蹙的和弟弟互換了一眼神色,不約而同的退開幾步:「你確定她身上有那種法術?」
「當然,我親眼看見的。」蕭千夜毫不猶豫的接話,大吃一驚,要知道兄長的法術修為比整個祭星宮加起來還要厲害,竟然也無法看到她額頭上的印記?
蕭奕白更加奇怪了,提醒:「你的法術學的那麼差,你是怎麼看見的?」
「我……」他一時語塞,趕緊認真回憶了一下,接道,「那天是她生日,我偷偷帶她溜出去騎馬,後來休息的時候那個印記在她額頭上閃爍了一下,但是一瞬間就消失了。」
「哦?」蕭奕白托腮想了想,神色凝重,「是我在星垂之野攔住帝仲的那一天嗎?如果是的話,他應該是在和我交手的過程中需要火種之力維持神裂之術,所以才會讓印記暴露了一瞬。」
「什麼?」蕭千夜愣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那天晚上還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蕭奕白沉思著,自言自語:「不僅是看不到,我甚至感覺不出來那裡有印記存在,這並不是什麼特別罕見的法術,為什麼要掩飾的這麼深?」
彷彿是要確認什麼至關重要的信息,蕭千夜一把握住了兄長的手腕:「這種法術,是雙向的嗎?」
蕭奕白點頭又搖頭,說出的話倒是和雲瀟一樣,耐心解釋:「勉強可以算是雙向的,因為傷痛、疾病在轉移的過程中需要依賴靈力的流轉,如果雙方都是修行高深之輩,那確實是可以相互感知到這種靈力,但法術印記是施術者代替被施術者承擔身體的傷痛,反過來是另一種害人的禁術了,也就是說,帝仲只能通過這種法術借用火種之力維持神裂之術不渙散,而不能將自身的傷轉到弟妹身上。」
他獃滯的聽著,這種回答在他預料之中,即使是三人現在這樣複雜的關係,他其實也從來不覺得帝仲會傷害雲瀟,為什麼總是會有這種感覺呢……他甚至沒有理由說服自己,只是迷茫的有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
或許他對那個人仍是了解的太少太少,所以隔閡一旦出現,就像越來越看不到邊際的鴻溝,再也無法逾越。
蕭奕白看著兩人,自己的心中思緒萬千。
坦白說,在弟弟被帝仲壓制著意識的那兩個月,他作為一個外人雖然不好過多的插手三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但他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帝仲對於雲瀟的寵愛,收斂在一顰一笑里,極為克制又極為包容,若非他只有這麼一個親弟弟,他甚至感覺這兩人倒也像一對歡喜冤家,帝仲是個無欲無求又無任何責任負擔的人,他能給雲瀟全部的偏愛。
自古家國兩難全,這確實是弟弟給不了她的,可她卻堅守在弟弟的身邊,無怨無悔的支持他。
想起那一晚面容凝重的帝仲,蕭奕白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再說,彷彿是為了緩和太過壓抑的氣氛,他抓了抓腦袋轉移了話題,戳了戳還在發獃的蕭千夜問道:「說起來那個『解朝秀』,你可有辦法調查清楚?」
蕭千夜回過神來,他真的是在提及公事的瞬間就能迅速恢復鎮定,面容冷漠的低道:「那傢伙如果只是個藥販子,那他見勢不對肯定是要趕緊離開飛垣的,如果真是這樣倒也無所謂,世界這麼大,能守護一方安寧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也沒有三頭六臂再去關心其他國家的死活,不過還是得留個心讓鏡閣和海軍多加提防,這種人見風使舵,就算現在跑了,保不準過幾年國泰民安又回來撈油水。」
蕭奕白點點頭,接話:「赤璋是文舜的貼身影守,竟然會不認識解朝秀,真讓人意外。」
「赤璋是個拿錢辦事的生意人,當然不會多管閑事。」蕭千夜不置可否的嘆了口氣,「其實他能一口咬定文舜是被辛摩殺的倒是一件好事,別雲間這個組織我不太清楚,不過他們能在山海集保護巨鰲之主,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輩吧,如今這種多事之秋,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先解決了飛垣的隱患,其它地方……再說吧。」
蕭千夜疲倦的揉了揉眼睛往後仰倒,隨即又陷入到一種混沌中,蕭奕白抬手搭在他的額頭上,好一會才看見弟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推開他的手嘀咕:「幹什麼?」
「你精神恍惚的時間越來越長了。」蕭奕白直言不諱的提醒,眼中似有深意,「上次回來我就發現了,你是不是時常會意識渙散?」
「我一天也沒有好好休息過,還稀里糊塗的吃了一鍋的麻菇,到現在都沒緩過來。」蕭千夜找著借口故作漫不經心的回話,蕭奕白皺著眉頭,罵道,「少跟我裝模作樣……」
「大哥。」他打斷了對方的話,蒼白又憔悴的面上,只有那雙眼睛依然雪亮,目光柔和又堅定,「大哥,我沒事。」
說完他就翻了個身裝睡起來,蕭奕白推了推弟弟,見他沒反應,只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