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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劍定崑崙

  緩然起眸,猩紅中透閃蔚藍的瞳孔一方凝聚著釋然的洒脫,一方又掠起當是最後一次的無拘亦無束。罔顧天道的凌冽自降生起便已粉碎了無形中的世間界限,於天際招來烏雲迭起,五彩繽紛的巨蟒於霧中來回穿梭,每一個都啟張血盆大口,靜候時機去擇人而噬,好一舉吞下這個揮手間便勢可陸沉斷滄瀾的武道巔峰,將之煉化為自身的十全大補丹。

  有雷霆破空而出,目標所指赫然是才剛剛拿捏住銀劍萬丈長芒的敦煌,只是沒等一如水缸大小的它墜入其方圓百米,就在無形間由下至上地寸寸破裂,炸出於世間可謂是人畜無害的齏粉。

  順應著蟒身扶搖而上的罡氣為天上人間送去了來自於敦煌的饋贈,一息間的翻天覆地讓才剛剛套疊而成的烏雲密布頃刻盛放璀璨光暈,伴隨著無數如同哀嚎一般的風聲四起,那片壓境烏雲儼已於頃刻間蕩然無存。

  「世人皆崇崑崙,譽之巔為僅隔仙界一線。」敦煌鬢角烏絲在其握劍的那一刻便開始轉向死氣沉沉的斑白,他本人對此不為所動,橫立人間的左手輕而回勾,將手中劍刃索性洒脫地垂在身前,猶如河邊柳枝,與正吃力抗劍的列君生有著天壤之別。

  「猶不知崑崙無形,凜然仙氣裊繞大都為空。」敦煌此刻淺談的呢喃幾乎全盤否定了近百年來在眾人心間根深蒂固的觀念。

  崑崙巔,修為顛。凡是行於江湖者,何人不嚮往那天門所處的一線仙界,何人不對吾觀天下蒼生皆如螻蟻的唯我獨尊趨之若鶩?

  「千年人間,崑崙無形。」敦煌繼續神情肅穆地說著,聲音從初臨人間的朦朧呢喃逐漸演變成字字如錘頓心間的鼓點。

  「千年人間,空空如也。」敦煌彈出左手一指,輕輕叩在立劍的柄尾,血色的眼神中充滿平靜:「千年人間,徒有妄想。」

  「是故,當有一劍石破天驚;」第二指回落,與食指一併反扣劍柄,令銀刃繞出艷紅氤氳。

  「當有一劍定形崑崙;」三指再起,與劍刃相隔兩寸的大地頃刻龜裂,連帶無數沙石騰入雲霄,集一人之力,在天邊開出另外一道讓世界相形見絀的銀河。

  敦煌踏空於虛無之上,眼中神韻空前鼎盛。

  「當有一劍鑄就天路;」四指齊攏入黝黑劍柄,霎時,那已然褪下粗糙灰光袈裟的銀河連體一瞬萬丈,向西而行;那延綿不絕達千里的璀璨,僅是眨眼一刻,便能無影無蹤。

  「當有一劍,將那真正的仙道,鋪入每位江湖人的心間。」五指齊入劍柄,敦煌凝劍起勢,將這已然披上了艷紅斗篷的血劍斜斬而出,而後高舉過頂。

  揮之不去的凝焰在須臾后,帶出了拔地而起的岸上怒濤,又在那此前盤踞山河的巨蟒黯然消逝處,鋪設出一條將蒼天宛如裂帛般撕成兩半的絕景。二者齊頭並進,前者以風捲殘雲之勢襲向已然蓄勢多時的列君生,而後者則緊隨銀河步伐,向西飛遁。

  「吾輩之道,當由我開!」

  於虛空上的八字真言才出便如雷貫耳,響徹天地,震懾於每個人的耳畔。不論男女抑或老少,俱是下意識地望向四片大陸中的大西邊,向著那素來都是一望無垠的千里平原。

  資質平平的平民百姓權當是人間有神仙顯靈,立馬情不自禁地虔誠下跪;於江湖上砥礪前行的修行者,則全都在短暫面露驚詫后變得感激涕零。

  自踏上江湖這條任重道遠之路后,他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會出現一道避無可避的空洞,空洞形如一塊巨石,壓在每一個江湖人的心頭,愈是登上不勝寒的高處,由其所帶來的窒息便會愈發明顯。

  這種必然的現象已經持續千年有餘。千年以來,江湖高人宛如長江流水般一浪接著一浪,川流不息,卻始終不曾出現一位能夠真正做到登頂人間的絕世高人。

  不論是千古第一人的白玄齊,抑或是後來羽化成仙,成功位列仙班的南宮幽夢,甚至於上個百年中,那雄踞霸主之位一甲子時光的兵鬼,雖修為的確登峰造極,但他們也同樣沒能成功做到真正意義上的笑傲江湖。

  究其原因,就是每個江湖人,甚至說每位世人的心間,那與生俱來的空洞,那個由狡黠上天所故意設下的無底深淵。

  千百年來不見收斂的深淵愈演愈烈,越發讓修行者覺得它像是將世界的兩頭徹底給貫穿了,從而留下一道無論堆砌多少人力物力,都始終無濟於事的「名勝古迹」。

  這幢出自於天象之手的空洞深淵,在這一天,卻是被一劍抗來的入雲山巔給徹底填平,一瞬便已再無任何反手的餘地與可能。

  大西邊有巍峨群山披著聖潔的雪衣破土而出,用肉眼得以遠遠望見的高不可攀,取締了縱橫千百年的江湖空洞。

  每位江湖人壓抑多年的氣機在這一刻終是得到十足的井噴,剎那便已形成群星薈萃的靚麗。若今夜並非人間彌留日,他日的江湖,必將盛況空前。

  正拖著殘軀向天靈京畿徐步走去的白龍恰是江湖中的一員,同樣是遠眺西岸,他的眼中卻不曾浮現出半點嚮往之色,興許是人之將死,委實對任何新穎之物提不起半點興趣。

  白龍還有一件事情要趕在寂然作古前去做。

  在那不遠處的京畿正門,已然有龍袍嚴陣以待。

  大西邊終將落下崑崙,可洛溪城上的戰場,才剛剛拉開帷幕。

  血浪的撲殺沒有列君生所想的那般聲勢浩大,甚至在履過自身的那一刻,都沒能綻放出任何足以拎上檯面好好說道的顯赫威能。

  列君生用細微的挑眉動作揭示了自我心間的不明所以,至於遠方那位名副其實的劍聖,想來也是沒有錯過冥界君王眼中的不解。纖長銀劍在他的手中卻是如同匕首一般,肆意流轉花哨,或反握,或迴旋,無堅不摧又削鐵如泥的鋒芒每次看上去都與自身血肉相差不過半寸的危險距離,卻是始終不見任何異樣波動,就連隨風起伏於劍刃身邊的衣擺,亦是完好如初。

  「破魂。」成功為江湖人搬下神山的敦煌深吸一口氣后橫芒立前。劍,手,眼當即連成一線,直指千米之外的列君生眉心。

  有晶瑩剔透的流光自陡然擰轉的幽暗中應運而生,幻化成一柄鋒利全然不亞於脫鞘念殺理的水晶劍徘徊在劍聖左右,若是定睛向里觀望,更是能從那幾近透明的琉璃中,瞧出宛如山澗細水長流的粼粼波紋。

  水晶才一成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邁開大步流星。忌其來勢洶洶,列君生早早地立起了已然化成重劍的冥界至鋒,掐算好完美的時機,攜著瞬間便可馳騁千萬里的勢不可擋撞向那怎麼看都像是直衝著自己點殺而來的琉璃水晶。

  可就在中心綴有猩紅裂紋如雷的冥界至鋒即將於那抹水晶上演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撞之時,後者卻是在空中陡然一凝,而後竟是向左旋出一個趨近於圓滿的半月彎弧,幾乎等同於把列君生跟前方圓百里的控制權拱手奉上,繼而才長驅直進,奔向那早已於另一戰場恭候多時的血浪。

  就在兩者即將合二為一的瞬間,仍是在與眾多冥界侍從纏鬥的蒼龍猛然振翅,遮天蔽日的龍翼拍出彌天大風,扇落無數急欲以死相拼的冥界死士,隨後一刻不停地火速向天上飛去。

  「爾敢?!」列君生驚覺不妥后的瞳孔收縮卻是只夠讓他吼出一聲色厲內荏的怒罵,而始終閑庭信步,全然不顧白絲攀上額間的敦煌,則是微笑著向冥界君王搖了搖頭。

  「我既敢一人扛得天下萬劫,也要鎮下那一座念想的實體,殺你一命,又有何不敢?」就在敦煌話音剛落之際,列君生的背後當即炸出氣沖牛斗的轟然。

  死而復生的冥界眾將,再一次團滅當場,死樣之凄慘不比此前白雪皚皚中的萬劍貫首,甚至沒有一丁點痛楚或是直覺,他們就已經蒸發在那如泣如訴的劍氣之中了。

  「噗——」素來對部下生死不留任何悲憫的列君生,此刻卻是沒由來,更是破天荒地仰天噴出一口鮮血。

  冥界君王的鮮血與常人大為不同,是一串由纖長絲線連接在一起的赤珠。

  顆粒分明的血珠在空中盤旋飛舞,列君生甚至顧不上手中的冥界至鋒,一把丟下重劍,便是馬不停蹄地追向那一串即將塵埃落地的血色珍珠。

  帝王的眼中充斥著恐懼,並非膽寒於敦煌的崢嶸畢露,而是害怕赤珠真正染上人間煙火,繼而歸化縹緲虛無。

  而就在列君生棄下手中兵器的那一刻,一直都表現得不迅不急的敦煌終是再次遞出了一劍。登峰造極后,所追求的,往往都是些返璞歸真的大繁至簡。不論劍術如何叫人眼花繚亂,很多時候,都遠不比明悟劍道后隨意揮出的一劍來得氣勢恢弘。

  隨風鼓動的右袖此刻正緊貼於背後,形似做出負手而立的架勢,與此同時,敦煌率先將白潔長劍凝於前胸,悍然向前邁出一步后,繼而綳直左手,身形一閃即逝。

  一氣呵成的動作淺顯至極,沒有任何花哨,不過是以點破面的質樸手法,可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式遞劍,卻與念殺理之中的「殺」字相得益彰,令其於頃刻間綻放出任由天下武夫隨意模仿,萬年後都不一定能復現其中一絲神魄的千古一劍之勢。

  敦煌腳下的虛空不知何時再度被實體化沙土所取締,始終綳得如同書法大家筆下一線橫掠般挺拔的左手不見泛起任何漣漪,而那一柄念殺理之劍上,卻是多了兩串與周遭劍勢頗為格格不入的血珠。

  纖細劍尖穿透了不過指甲大小的赤珠,將這兩串對於列君生來說可謂是彌足珍貴的活珠釘殺在人間。

  此時此刻,敦煌的發間白絲已然墜向披散在後的長發。

  列舉生不計任何代價想要追回赤珠的舉動,最終卻是讓他步向了更為得不償失的結局,垂而凝視著左心下兩寸的空蕩蕩的豁口,他的雙眸略顯獃滯,但很快就變得怒不可遏。

  冥界之徒的死而復生仰仗命樞,而本身就象徵著冥界的列君生,他的復活,所藉助的便是在其體內交相輝映的三串赤紅血珠。

  赤珠若不滅,列君生便能永世不死;而一旦當列君生遭受滅頂之災,每一串赤珠都能為其在瞬間提供第二條加以補充的性命,直至三串赤珠破滅后,列君生才能被徹底殺死。

  這堪稱冥界秘聞的赤珠之謎,向來都是只有列君生自己才知曉的最高機密。可時下敦煌的招招致命,包括此前落盡下風時的誓言,卻無不說明這位凡間劍聖早已知曉列君生的秘密所在,可究竟是誰泄得密,冥界帝皇倒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

  體內只剩一串赤珠坐鎮當光桿司令的列君生用右手拂過左腹傷口,曾經那令傷疤轉瞬煙消雲散的本領,現如今也已黯然失色,再沒有了先前那揮之即去的洒脫。

  列君生顫顫巍巍的五指於傷口處停留了許久,這才令其堪堪恢復,且不是天衣無縫的復原,那些個瑩然劍氣仍然在其左腹藕斷絲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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