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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黑命貴

  雲盡月如練,水涼風似秋。

  夜深靜卧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

  夜晚的月亮悄悄升起,撒下一片銀光。

  荒山野嶺,孤男寡女共處一片天地,如果身邊的漂亮姑娘要是怕冷讓自己摟著她睡覺,自己要不要拒絕?

  這真是個艱難的抉擇啊——

  夏之茗不知道趙跖滿腦子裡的齷齪事,吃飽喝足之後,對趙跖說道:「謝謝。」

  「應該的。」

  趙跖四仰八叉的躺在大石頭上,毫不顧忌形象,雙手雙腳鋪成了一個「大」字。

  夏之茗幽幽嘆道:「小時候,我也經常這麼躺著看星星……」

  「嗯,我也是。」

  趙跖迷迷糊糊的答應了一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不知道前世那個世界的人們,和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個月亮?

  夏之茗的眼睛彷彿是夜晚鑲嵌著的黑珍珠,透亮動人。挺翹的鼻子微微聳動,更展現了一些小俏皮。

  紫黑的輕飄的頭髮,在微風中悄悄盪著。

  冷風吹得荒野嗚嗚的響,從石頭上向外一望,青黑色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絲活氣。

  「……每次人家和我哥哥演武,我爹都不讓我看,我在屋裡讀書認字,聽著外面打得乒熱火朝天……」

  今夜踏碎月光,悄悄任往事放飛,灑落在每一根枯草之間。

  作為夏家的掌上明珠,夏之茗也有自己的苦惱,她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想在天空翱翔,卻處處受制——可憐生在帝王家。

  夏之茗感慨萬千,輕聲說了好些話。

  「……這就是我為什麼要逃出來的原因,對了,你呢?」

  夏之茗站起身來,只見趙跖這廝趴在大石頭上居然打起了呼嚕。

  「你!」

  夏之茗都被氣樂了,揪住趙跖的耳朵,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趙跖大聲呼痛,怪叫道:「你幹嘛?」

  夏之茗雙手叉腰,嗔怪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聽了聽了……」

  「你都打呼了……」

  「不就是大小姐你想仗劍江湖,鋤強扶弱的故事嘛……知道啦知道啦,我說夏大小姐,你不好好在家族修行,非要跑到這裡來吃苦,這不是閑的么?」

  夏之茗道:「你懂什麼!我輩修士,應當行俠仗義,保衛黎民百姓,怎麼能見死不救?」

  頓了頓,又道:「那你呢?不也是放著其他師門任務不做,挑了這個苦差事?」

  趙跖縱身一躍跳下了岩石,摸了摸鼻子道:「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在南方有事要辦……」

  夏之茗嘆道:「可惜,還是沒能救下南鄉道失蹤的百姓。」

  趙跖道:「咱們殺了那木老仙,也算給那些村民一個交代了。」

  夏之茗憤憤不平道:「都怪這些四海幫弟子勾結樹妖,等我修行有成,這種惡修我見一個殺一個,一定要斬盡天下不平!」

  趙跖看著夏之茗堅毅的臉龐,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你笑什麼?很可笑么?」

  夏之茗怒視趙跖,這句話她也對父親說過,但夏正陽也只是搖頭微笑,不置可否。

  眼前趙跖的反應跟父親如出一轍,這讓夏之茗感到尊嚴受到了侮辱——自己只是想求一個公正罷了,為什麼人人都嘲笑自己呢?

  趙跖輕蔑笑道:「我說,你想得太簡單了——」

  不等夏之茗反駁,趙跖直視她的眼睛:「夏之茗,你知道這天下不平、魚肉百姓之事,乃至殺人奪寶生靈塗炭,禍根在何處?」

  「在何處?」

  夏之茗不解。

  趙跖不屑道:「禍根,就長在你們這些世家大族裡——」

  說著,趙跖指著夏之茗的腦袋道:「還有你夏家,和我靈溪派,都是這汶陽府霍亂的罪人!」

  「你胡說!」

  夏之茗怒道:「我夏家在濟北樂善好施,民心無不歸附,都贊我夏家宅心仁厚,怎麼能容你詆毀?」

  趙跖哂笑一聲,夏之茗還是太嫩了。

  雖然夏家大小姐早慧,又混跡江湖「多年」,但對天下形勢還只是懵懵懂懂,只道世間的險惡只是因為「惡人當道」,而並不知道惡人之所以為惡的原由。

  趙跖道:「兩年前,我去了一趟水雲坊市……」

  不顧夏之茗柳眉倒豎,趙跖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劫匪,他的名字,叫石啟……」

  趙跖將自己被石啟殺人奪寶的經歷添油加醋的講了一遍,從設下幻殺陣,到自己裝死反殺,說得兇險無比。

  「生不得五鼎食,死亦五鼎烹,石啟臨死前說了這樣一席話,足見其志不小。」

  夏之茗皺眉道:「即使如此,這石啟也有取死之道,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趙跖不耐煩道:「夏大小姐,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石啟好好的浮光派弟子不做,偏偏要做一介散修,干起打家劫舍的勾當?」

  「為何?」

  趙跖冷笑道:「夏大小姐,你有過完不成門派任務,被執法弟子剋扣靈石的經歷嗎?你經歷過去修真閣拓印玉簡,被守門師兄索賄嗎?你可有出入靈植園,所得之物都要被哥哥姐姐盤剝一遍的屈辱嗎?」

  見夏之茗愣在當場的樣子,趙跖聲色俱厲道:「沒有!你夏之茗不可能有門派任務,就算完不成家族任務也不會有人剋扣你夏大小姐的靈石!」

  「你夏家玉簡浩如煙海,想學哪門功法就會有家中老僕給你奉上!」

  「你夏家把你視若掌上明珠,只要做一天夏家大小姐,就有無數人對你阿諛奉承、巴結祈求!」

  「你怎麼可能會理解石啟這個小小散修?」

  「你怎麼可能理解這個為混口飯吃掙扎在生死線上的草芥?」

  「你怎麼可能理解這個你口中十惡不赦、殺人奪寶的惡棍?」

  一番話說得夏之茗啞口無言,趙跖繼續道:「石啟只不過是去葯園采了兩株五十年的凌霄花,就被勒索十塊靈石,石啟被逐出門派的罪名是不敬師長,同門互毆。夏大小姐,如果你是石啟,被無緣無故勒索靈石,你答不答應?」

  夏之茗獃獃道:「不答應。」

  趙跖道:「如果你是石啟,因為被索賄不成而被逐出門派,但索賄的師兄卻安然無恙,你會不會覺得不公平?」

  「不公平……」

  趙跖正色道:「既然這樣,還有什麼不理解的呢?螻蟻尚且偷生,石啟從小門派弟子被逐,見識了世間太多的不公,身無分文、來往何處都需要靈石,這個時候除了打家劫舍,還有什麼選擇?賣身為奴?夏大小姐,賣身大家族為奴的事情,你說你干不幹?」

  散修在修真界是十分可憐的存在,許多人以為,散修嘛,無拘無束,既沒有門派門規約束,也沒有門派任務壓身,又可是四海遨遊,多麼痛快?

  這麼想可就大錯特錯了。

  對於修士而言,門派不只是行動的枷鎖,恰恰相反,它是保命的後盾。

  名門大派的存在,就像是前世的編製,用一句通俗的話說,也叫「體制內人」。

  作為靈溪派弟子,趙跖若是被殺人奪寶,亮出靈溪銘牌甚至能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即使靈溪派弟子不幸被人所害,也會有戰堂弟子為其報仇,只要仇人在齊洲一天,就會不死不休。

  其次,一般門派每月都會給弟子派發靈石丹藥,雖然不多,但是對貧苦學子來說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散修孑然一身,想獲得資源,除了賣命就沒什麼其他途徑。要麼和石啟一樣打家劫舍,要麼賣身大家族數十百年為奴,要麼去妖獸山谷狩獵獲取資源。而大部分妖獸山脈是由各門派把持的——想進去的話,又要花一筆錢。

  再次,以齊洲為例,各府之間都關卡,若無通行符節,或者不是和門派師長同行,想在府與府之間流動的過路費就要許多靈石——像趙跖這樣的大派弟子,因為有靈溪學子的身份,出入各府是根本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是到了散修這裡,各種巧取豪奪,肆意刁難的事情絕對少不了。

  別說出入各府,就是同府之間,想進入汶陽城,乃至水雲坊市這樣的交易場所,沒有靈石也是寸步難行。

  就算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妖獸山脈得了一堆獸皮獸肉,想進坊市交易,沒有靈石?沒門!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散修沒有師長指點功法,自行修鍊難免不會出岔子,走火入魔的事情在大派弟子身上很少有,但對於散修來說卻屢見不鮮。

  除此之外,散修還面臨著更可怕的事情——填溝壑。

  修真界有無數未探索的秘境,名門大派為了保險,總會招攬一些貧苦散修在秘境打頭陣,或威逼利誘,或坑蒙拐騙,進了秘境的散修往往被煞氣所吞噬,最後活下來的,十不存一。

  這就是散修所面臨的窘境。

  這就是華夏修真界大部分散修的命運。

  凄慘、悲涼、無助。

  像解聽安這樣來去自如、大殺四方的散修,屈指可數。

  見夏之茗不答,趙跖問道:「你說,石啟一生的悲劇是浮光派造成的嗎?」

  「算……是吧。」

  趙跖冷冷道:「是因為浮光派嗎?難道小門派索賄成風、秩序混亂的風氣是他自己形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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