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獲得了傳承之後，我無奈的接受了現實，那就是以後要每天都去店裡待著……其實我家的店鋪和一般的店鋪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話……那就是，這該死的店裡是真的很安靜……總覺得沒外面熱鬧。
就在我覺得自己要被憋死的時候，店裡斷斷續續的來了顧客，我家的壽衣做的比較考究，據說有承福子孫的好處，所以來的買的人也不算少。這種好處也是只有老字號才會有，只是，來的顧客基本都是老年人，跟他們也沒什麼好聊的，年輕人誰來買這東西……
至於中藥鋪，那就更讓我鬱悶，經常會來一些人要各種奇怪的藥材，有些名字我幾乎都沒聽過，關鍵不是這些，而是，鋪子里居然真的有他們要的東西！按照我家的規矩，進貨都是二叔那邊負責的，所以我也沒多問，就是有點想知道他怎麼能弄到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草藥。
總之，看店就是這麼無聊，若不是老爸經常來店裡，估計頂多一天，我特么一準要撂挑子不幹了。第四天的晚上，煩躁的一天總算是結束了，我正準備關鋪子，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來到了門口，那長度，都到了是否娶他的級別了。如果不是那魁梧的身板，我還真有可能把他當成女人……
「你要買什麼？」
雖說快關門了，但生意上門，沒有拒絕的道理，這個我還是很明白的。甚至都沒仔細看一眼對方到底是人是鬼。
「我，想要個散靈丸……」
對方猶豫了一下，往店裡張望了兩眼，然後小聲的說到。
「哦，你稍等。」
沒記錯的話，店裡好像還真有那個葯，於是我轉身就往櫃檯里走。
「站住！」
老爸的聲音很大，嚇的我直接站在了原地，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店裡，剛才我都還沒看到他，而門外男人的反應就有些大了，「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張宏，你膽子夠肥的！」
老爸先是呵斥了一下門口那個男人，接著往我腦袋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祖蛇怎麼給你傳承的！？那些東西你全忘了是嗎！？」
這一巴掌就像是打開了一道閘門，一陣痛苦席捲而來，我一下就坐在地上，然後那股疼痛越來越難壓制，不知道疼痛持續了多久，只知道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那個男人跪在門口不停的叩頭，而老爸則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
「業既已成，豈有輕饒之理？」
這句話居然是從我的嘴裡蹦出來的？我特么居然在拽古話？老爸那一巴掌打通了很多，我的腦海里出現了很多的信息，其中就包括散靈丸。畢竟，通過祖蛇，我獲得了冥醫傳承，這是我們墨家最早的傳承，至於其他的風水，符籙之類的，那是先輩通過聯姻等方式從其他家族獲取的，我們墨家最根本的還是醫理。
「墨醫生，求求你了，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不敢求路引，只求一枚散靈丸，我只求緩我苦痛數載啊！」
男人看到了我臉上的冷色，他趕緊重新給老爸求情，拚命的在地上叩頭，我甚至都聽到了腦袋磕地的咚咚聲。
「當年我腦子一熱，給了你兒子通天路引，如今我家蓮花座已經變成了原石，對你我算是仁至義盡了。況且我還發過誓，這輩子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絕不再幫你。張宏，以後別再來煩我，你去吧，我不想為難你，我墨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老爸說完之後，不管外面那個人的苦苦哀求，決然的把大門關上了，說來也奇怪，門關上之後，那個人就消失不見了。
「包子，你要記住，以後不管那些魂有多慘，你都不可以動惻隱之心，它們被留在這個世界上是有根源的，大道有則，一切事情皆有因果。你爺爺心軟，我也心軟，當年他給了一個本該留世百年的孤魂通天路引，咱們家從金蓮花變成了普通的蓮花座，而我則是救了這個張宏的兒子，咱家的祖蛇已經降到原石，當初咱們墨家，祖蛇住的可是宮殿，所以，再怎麼樣，也架不住子孫敗家啊。」
我明白了老爸生氣的原因，祖蛇的傳承中也有這方面的信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傳承沒有一股腦的全部顯現在腦海里，就是剛剛，也只是浮現了一部分。
還在消化信息的我，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思緒，在老爸點頭默許之後，我再次打開了大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站在門口，雖然看不清的面容，可她眼裡的畏懼感我是看的清清楚楚，對方在懼怕，甚至能感受的到，那是一股骨子散發出來的懼怕。
不知道什麼時候，老爸已經在房間里擺上了一個八仙桌，就跟說相聲的那種桌子一般大小，他指了指桌子，看樣子是讓我坐過去，即便是有些不情願，但我最終還是坐了下去。
「你有什麼事情嗎？」
最後打破沉默的還是我，因為對方至始至終都沒有先開口，即便是我坐在椅子上已經半天了。
「我，我是來求路引的……」
女人的聲音很好聽，至少在我認識的女孩子裡面，她的聲音屬於佼佼者，回頭看了一眼老爸，老爸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姓名，生辰八字，困魂緣由。」
我感覺自己就審犯人一樣……不過這些都是程序，不能省略。
「張蓮，乙亥年，六月初七，子時，罪責……殺夫弒子。」
聽完女人的話之後，我利索的走到了櫃檯，這裡有常年備下的硃砂和毛筆，拿出玉碗之後，我倒入了硃砂和清水，就在我端著東西回到桌子坐下，然後打算寫路引時，老爸擋住了我的手。
「乙亥年六月初七子時，也就是1995年生人，今年2018，殺夫弒子困魂21載，她拿什麼來領路引？還有，她報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八字，這牌，不是給她自己用的。」
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含糊，登時我就愣住了。
「可謊報時辰八字她也用不了這個路引啊？」
我覺得老爸邏輯有點問題，路引非本人不得使，非八字相符不得使，非罪滿載不得使，路引牌的「三全」法則又不是擺設。她跑來這樣冒領路引，還會多承受10年罪責，何必呢？不過我潛意識裡就忽略了自己的錯誤，沒有好好核對陰曆生辰和罪責，這是也大錯。
「到底是什麼人讓你甘願多承受10載之苦？」
老爸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淡淡的看著那個女人，對方已經顫抖著跪在了地上。我有些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會腐蝕人的心智，我知道這個女人現在是鬼，可不管怎麼樣，她曾經是個人，這樣高高在上的態度讓人很不適應。我覺得，老爸做的有點過了，至少應該讓人有尊嚴的站著，而不是這般跪在地上。
「求先生大發慈悲發放路引，小女若有來生，必當牛做馬以報後人。」
女人大概是覺得這次沒有機會了，哭著在地上叩頭。
「孟婆湯一喝，誰都做不了主，你拿什麼來報答？真當我墨家都是蠢蛋嗎！？」
女人的話不知道觸碰了老爸哪根神經，他氣憤的拿起桌台上的玉碗，對著女人劈頭就把水潑了上去。飛濺而出的水就像是劇毒一樣，在女人身上冒起一股股白煙，對方慘嚎著趴在地上，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敢挪動哪怕是一步，只是痛苦的趴在那裡不斷抽搐。
「求墨醫生開恩，求墨醫生開恩，我願自損陰魂服侍令公子十載。」
自損陰魂，人在死去之後，如果能夠熬得過罪期，多半還是可以繼續轉世為人，可自損陰魂，多半只能進入畜生道，而且沒個百年是無法再入輪迴的，十載，足夠她毀掉自身半數了，到底是什麼能讓她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張蓮，這塊路引牌只能止那人一時之痛，而你卻要多受十載之苦，你這又是何必？」
老爸的話再次響起，我才恍然大悟，路引牌不光是可以拿來轉生，它還有另一個作用，散靈。
講到散靈，我得啰嗦一下，所謂散靈，就是散掉鬼身上的天地靈氣。作為活人，天地靈氣有著滋潤肉身，強身健體的功效。而對於已經離世的魂來說，靈氣就是毒藥，這種氣與它們身上的鬼氣是相衝的，可只要魂不能入地府，它們就只能和普通人一起生活在被靈氣包圍的環境，靈氣就會像往常一樣被自動的吸引到身上。
隨著時間的加劇，魂不會因此消散，但是會一直被靈氣入體帶來的苦痛折磨，每一天的子時至寅時這段時間就是靈氣最重的時候，沒能入輪迴的魂就會遭受宛如凌遲一般的刮身之痛。唯一能減輕這種痛苦的，只有兩種方法：找到至陰之地躲避，雖然不能完全緩解，但至少能把痛苦減弱到可以承受的地步，第二就是散靈丸，一顆散靈丸可保5載無憂。
首先不說至陰之地極少，再一個就是魂的數量要遠比想象中的多，因此，散靈丸就成了那些魂的最佳選擇，可散靈丸這東西，想要的話，條件相當複雜，一般鬼是沒機會達成所有條件的。然後，這就要牽扯到路引牌了。雖說有著三全法則，但這個使用並不是純字面上的意思，如果信息不全，就以八字為準，而八字不準，就以名字和求取人為準，有一個準的，就可以破壞路引牌，同時，冒領的孽也會在那一刻產生。
雖說信息不能達到三全的路引牌不會有路引效果，但不代表牌子破碎時的散靈陣也會失效，因此常有鬼魂自增罪孽求牌保朋友的，這是我後來翻書才知道的。當然，還有一個方法，若是路引人願意，可以自損5年陽壽來幫助對方擋孽，但是，誰會這麼傻呢？？
「我還是愛他，願為他多受十載之苦，只求能減他五載罪孽，墨醫生，求你成全小女，亦願自損陰魂侍奉令公子十載。」
女人說著就將頭髮向後撥去，雖然一開始覺得聲音好聽，可我也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如此漂亮，就像是以前那種畫片里的古裝美女一樣。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那個侍奉……是什麼意思。
「那男人叫……張哲，是吧？你倆這孽緣……」
老爸罕有的接話了，我注意到了他手中的那本書，很厚，而且上面一個字都沒有，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從哪裡變出來的，明明剛才手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大概是看到我迷惑的樣子，老爸招手示意我過去，然後將我的手指在書頁的邊緣劃了一下，沒想到這玩意還挺鋒利，一下就出了個小口子，鮮血很快就滲了出來。不過讓人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面，手指滲出的血液很快就被書吸收了，同樣的，原本一個字都沒有的書面也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最神奇的是，我居然看懂了！
「你這……不值得啊，戴罪提前求路引牌可是重罪之一啊，我是肯定不會替你扛這個罪的，十年之苦，真的划算嗎？」
看完上面的文字之後，就連我也覺得這女人夠傻，為了一個渣男，殺夫弒子，最後還落得服毒自盡，如今那渣男死於意外，按照他的罪孽，要在人世停留近三十年之久，這女人居然還是念念不忘想要幫他，我覺得電視劇里那點狗血劇情真的沒啥，果然現實中的故事才更精彩啊！
「我願用十載自由加十載侍奉換他五載罪孽，即便是要墮入畜生道，我也無怨無悔。」
女人的表情很堅決，讓我不由得心生憐憫，這是有多愛對方……
「最後缺的那一筆你補上，給她吧。」
我原本打算再勸說一下對方，可老爸卻將已經寫好的路引牌丟了過來，看了一下，最後一個字缺了一豎，這一豎，需要用我的血補上去，補好之後，路引才算是可用了，魂只要弄壞它就行，如果身份不對，路引牌會像散靈丸一樣的在對方身上持續5年，想到這裡，我發現一個問題，如果有鬼知道這些，惡意去搶別人的路引呢？
「非領取者自願轉贈，增罪百載。」
老爸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說出了我想問的話。猶豫了一下之後，我劃破了自己的食指，然後慢慢的寫上了那最後一豎，路引牌在發出一陣紅光之後就從原來的木色變成了黑色。
「無極兩儀通大道，生死兩界鬼門開。」
按照二叔的吩咐，我念完這句話之後，順手將路引放在桌面上，女人顫抖著伸出一隻手拿走了它
「謝謝墨醫生！謝謝墨醫生！」
放好路引牌之後，女人跪在地上不斷的給我叩頭，讓人覺得有些煩躁，但是老爸卻坐在那裡坦然受之。
「走吧，等你年限滿了再來吧，至於我家，不需要你侍奉。」
說完這些話之後，老爸走過來關掉了大門，那個女人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怎麼？你還想跟過去看看？」
看到我一臉好奇的樣子，老爸笑了笑，說實話，我還真的有點想要看看。不過，不是去看那個女人，而是這道門，每次關上，一個魂就會消失，而每次敲門又會出現一個新的魂，這讓我很好奇，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玻璃門，為什麼會有這樣神奇的功能？。
「祖蛇的傳承會慢慢的蘇醒，我一開始也跟你一樣好奇，以後你就明白了。」
看我不斷打量玻璃門，老爸無奈的笑了笑，明顯他是不準備給我解釋了。
「坐下吧，從現在開始，除了不能僭越的事情，我不會再幫你處理，你得自己學會處理所有的事情，孩子，路引人的這把椅子可不好坐啊……」
意味深長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後，老爸走過去打開了大門，然後將一個帶著蛇形標記的牌子掛在了正中。
「墨老弟，今天咋連包子也來了？」
就在老爸掛牌子的當口，商業街的巡夜保安老李頭出現在了門口，在我覺得他也是魂的時候，老爸先打了聲招呼，然後讓了一根煙過去。
「包子要接班了，老李哥，以後，你得給多關照一下啊。」
「好說好說，你們家連著三代更替的有點快啊，這包子都還沒結婚呢就開牌了，不好吧？」
老李頭到是完全自來熟的樣子，二話不說的就接過了煙，然後老爸主動的給他點了一火。按照民間的說法，掙死人錢是有禁忌的，所以結婚生子之前，是能不做就不做，不然容易沾上一些因果，對孩子不好。
「這不是生意不好做嗎，小孩子有新思想，將來說不定就能多掙兩個是吧。」
老爸笑了笑，然後也給自己點了一根，他平時不怎麼抽，大多都是陪朋友意思兩口。
「對對對，這個啊，還真是，現在的年輕人啊，都比較有想法。不過你家這鋪子啊，在鬧市，將來就是租出去也不少錢啊，不愁的，不聊了，我去走走，前幾天孫家那對夫妻就忘了鎖倉庫了，還是我給上的鎖，哎，你們忙著，我過去看看啊，走啦。」
老李頭笑眯眯的抽著煙，然後咧著一對大黃牙走了。
「爸，他是？」
我一臉懵逼。
「保安啊，老李頭，別說你不認識他。」
老爸也有點懵，他覺得老李頭我又不是第一次見，怎麼還會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那你又是點煙又是啥的？我還以為他是什麼大人物。」
大概的明白了老爸的意思，我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於是把問題認真的闡述了一下。
「包子，記住爸爸的話，我們墨家，在陰界，那是和其他四家並排的土皇帝，可在陽間，我們只是最底層的小商販，你要學會分清楚，懂嗎？」
看著老爸認真的眼神，我有些羞愧，剛剛我還有些鄙視他對那些魂的態度，覺得老頭子有點飄，可現實立刻給了我狠狠的一巴掌。點頭受教之後，我老老實實的坐回了正堂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