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誘殲
「在下以為,那些黃巾餘孽如今散落各地,想要讓他們自主重新匯聚起來幾不可能。倒不若,以朝廷名義,發布招安令,令其自行到官府報到。」
朱並話音剛落,就有人急不可待地站起身來說話。
是一個身著翠色華服的年輕人,看年紀才十七八歲,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時候。
或許是受到了來自於甄姜方面的壓力和刺激,在場受到朱並納賢令召集而來的各地俊傑們都躍躍欲試要出來表現,既然明面上不好針對甄姜,那搶搶風頭總是可以的。
倒是本地的那些官吏士紳和世家族長們,個個都是不動如山的老狐狸,老神在在的看著年輕人們在耍。
即便是朱並和江沛想要他們出工出力,也得要費些周折才行。
所以朱並對於這些外來年輕人都比較寬容,並未計較他的冒失,只是看著他略微有些遲疑道:「你是……」
畢竟是一州刺史,雖說這些人是陸續抵達郯縣,朱並卻不可能每個人過來都去見一次,所以此時在場的人他都是第一次見到。
雖然他們之前大多自我介紹過,朱並一時間卻也記不下那麼多名字,何況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確實沒印象,之前應該還沒來得及站出來自我介紹,就恰逢甄姜前來打斷了。
這也難怪他這時候會迫不及待的站出來,年輕氣盛嘛。
「在下廣陵夏邑夏伯城,見過使君。」年輕人微微一笑,這時候才開始自我介紹,然後不等朱並回應又道:「使君可否容在下先把話說完?」
朱並愣了下,並未不快反倒饒有興緻地揚手道:「當然、當然,既是延請討論,自然是要暢所欲言,諸君但有所得皆可開口。」
心中卻暗想著,廣陵並沒聽說有夏氏世家,這個名字也是全未聽過,想來應只是個寒門出身的落魄子。
不過此時畢竟還不是唐時世家門閥龐然大物壟斷上升途徑的時候,儘管家族力量在漢室國祚延續四百多年的今日已同樣是龐大無比、盤根錯節,卻也會留有餘地。
寒門便是漢時最常出現的特殊出身,他們並非完全的泥腿子,因著先輩人脈或是人情的關係,還有些祖上曾闊過的傳承,到底能夠接觸到能作為敲門磚的書籍與知識。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還是能夠出現在這裡,本就說明此人已是獲得了地方官府的認可,而因其出身關係,沒有太多的利益糾葛,反倒更合適籠絡來用。
那夏邑隱隱瞥了甄姜一眼,才接著朗聲說道:「不過眾所周知,這些從賊者便是招安,亦不會安分下來,反倒容易生事。
「不過在下本意也並非是真正要招安,而是藉機將他們聚集起來,也正合使君方才所言。之後便可請甄姑娘出馬,將其聚而殲之。此之所謂夏邑的誘殲黃巾餘孽之計,還請使君明察。」
他話剛講完,就有另一人昂然起身聲色俱厲地斥責道:「荒謬,朝廷御使萬民,行的是堂堂正道,更不可失信於民。
「若真如你所說行事,那天下皆會傳揚,我徐州上下出爾反爾,名為招安實為殲敵,突然惹人口舌。」
夏邑皺眉有些不喜,「既已從賊,便不謂之民。既不謂民,又如何叫做失信於民?何況自旬月前黃巾賊亂起,天下八大州郡烽火遍燃,黎庶不堪其苦。
「若咱們當真能夠殲滅這些黃巾餘孽,百姓只會拍手稱快,天子亦會大加讚賞,何來口舌之說?」
「簡直是詭辯!」
「我看你才是腐儒之說,不可信也。」
「你……」
朱並一時未及制止,兩個年輕人針鋒相對倒是愈發起勁,其他人大多樂得看熱鬧,更不會出來多嘴。
還是太守江沛輕咳一聲斥責道:「二位,既然是討論,各抒己見便是,何必互相攻擊?如今咱們共同敵人在外,是那擾亂蒼生的黃巾賊,卻先在此陷於爭吵,真是笑話。」
大人物發話,兩人頓時都不做聲了,夏邑心裡還隱隱有些後悔,何必與對面那個愣頭青爭這一時長短,獲得眾人的認可才是要緊事。
思及此處他立刻低聲應諾道:「是,是在下莽撞了……」
與他爭辯那個倒反而是個鐵頭娃,見他這般沒有立場和堅持只是一甩衣袖冷哼一聲,卻也給人留下了不甚好的印象。
江沛微微皺眉,看向了坐在上首位置一言不發的朱並。
「甄姑娘以為,此計如何?」
朱並卻沒有做出自己的判斷,反而先看向了甄姜。
其實他心裡已經將那夏邑剔除了出去,此人到底年輕,而且似乎心術不正,說出來的計劃似乎有那麼一番道理,細細深究卻是狗屁不通。
坐在朱並這個位置,要考慮的已不只是地方的問題,還有上面的看法。
雖然黃巾賊的性命朝堂上沒人會在意,但更不會有人願意看著一個行事不擇手段的人步入高閣。
何況招安本身便是有爭議的舉動,連朝廷大軍都還未祭出這一大法寶,他這個地方使君如何便敢越俎代庖?
甄姜這回猶豫了會兒,才說道:「若是要招安,那便要想好如何妥善安置這些賊人,使其安定下來,不可反覆無常。
「若是招安之後又聚而殲之,傳揚出去則必然影響朝廷剿賊大計。日後若是朝廷欽命招安,此舉便會再被提起,那時恐有人會依次對使君中傷……」
朱並眼前陡然一亮,甄姜這番話隱隱透露出她的見識絕非普通女流可比,也不知這是源於家教淵源還是她的經歷感悟。
儘管甄姜說的斷斷續續而且有頭無尾,不夠深入,但單從她能夠從朝廷剿賊的全局去看問題,比那夏邑可就高明不知道哪裡去了。
而另一邊夏邑聽到可就急了,也不等朱並問到便再次站起身說道:「招安可以是真,聚而殲之同樣可以是真,對外只需要說是那些黃巾餘孽賊心不死、降而復叛,外人又有何可說?」
「夠了!」
朱並一聲怒喝嚇了夏邑一跳,他頓時喏喏不敢言,縮著脖子像只鵪鶉般坐了回去。
朱並也沒有跟他計較的打算,轉過頭來變臉一般帶著笑容問甄姜道:「不知甄姑娘可有什麼好的想法,不妨說來一聽?」
同時他的眼睛卻似不經意地瞥到了甄姜身旁那個男子的身上,不知是不是他方才看錯了,此人似乎在甄姜耳旁耳語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人,到底和甄姜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