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心憂
這陣雨不僅是熄滅這場大火的及時雨，也是聚集在城門口這裡面臨進退兩難、生死抉擇時候的所有人的及時雨，驅散了他們心中的陰霾。
而在百姓們能退回的都退回去，退不回的也各自找到地方躲避之後，甄姜也總算是可以鬆一口氣，有時間來看著懷裡漸漸蘇醒的女童。
因為小甄宓的關係，甄姜對於這個年紀的女童總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所以早先碰到曹思的「本體」時，才會不計一切想要去救她，甚至失了些戒備心險些陰溝裡翻船。
現在這個女童又是她剛剛從那位黃巾賊的戰姬手上救下來的，甄姜對她的態度自然又有些不同。
「你醒啦？」戰姬狀態的甄家大姐難得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哪怕這在對方看來可能有些僵硬。
那女童仰著頭正看到甄姜低下頭顯露的面孔，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困惑。
甄姜以為她是還沒從先前的劫持中恍過神來，連忙解釋道：「你不用擔心，方才那人已經被妾身驅趕跑了。之後也不用再害怕會被她抓走了……」
一邊說著，她又支起了一隻手，攥著紅纓槍輕輕往上一刺，便將旁邊正落下來的一塊木頭推向了旁邊很遠處，免得一不小心餘波掃到旁邊的百姓。
卻沒想到女童支起身體東張西望了片刻，突然說道：「剛剛救我的那個姐姐呢？」
「救你？」甄姜一怔，「難道剛剛不是她把你挾持了？」
「沒有，剛剛就是那位姐姐救的我。」
但甄姜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皺了皺眉道：「你真的沒有記錯？」
她以為是那位黃巾戰姬對這女童做了什麼，那詭異的妖女誰又知道她有什麼手段，要是她對這小孩子使了，那可真是不可原諒。
小女孩顯然有些怕生，尤其是甄姜一瞬間泄露出來的氣息似乎嚇住她了，哆嗦了一下身體，眼神里含著畏懼盯著甄姜，也不再敢說話了。
甄姜立刻嶄露一個笑容，儘管她現在是在戰姬的狀態，但只是有些生硬，並不是完全不通人情，所以自然也知道此時情況下自己該怎麼做。
當然，做出這樣的表情對此刻的她也顯得有些為難，如果只是正常的笑還好，但她卻又想要表現出溫柔的善意，和她此刻氣質明顯相悖，於是顯得有些彆扭。
倒是聲音本就沒有太大變化，只要稍微放慢一些，就會顯得柔和許多：「我的意思是，剛剛她怎麼救的你？」
女孩看不出那麼多變化，但卻能感受到那種壓力的消失，而且小孩子對於美好的人和事物總是比較能包容的，正好甄姜天然就帶有這種正直美好的氣息，很快就讓她忘記了剛剛一瞬間的畏懼。
「剛剛我在那火堆里喊救命，但是外面好像都沒有人聽到，過了好久，是那個姐姐跑進來把我帶出去的。」這女童看來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思路、口齒都十分清晰，說的也非常清楚。
她的聲音十分稚嫩，但語氣卻十分堅定，顯然她很確定自己的說法。
甄姜神色微動，她並不愚鈍，只是當時關心則亂，現在再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況，對方倒的確不像是要對這女孩怎麼樣，只是嘴上強硬，事實上一直到自己逼過去也沒有輕易放開女孩。
最後那一下倒更像是一個意外，只是當時的甄姜來不及考慮那麼多罷了。
甄姜並不吝於承認自己的錯誤，當然，這也最多說明對方良心未泯，不會對這樣一個無辜的小女孩下手，可也要考慮到這一切根本上都是她的所作所為帶來的。
小善值得肯定，但無法掩蓋她的大惡。
「最多，給她一個體面。」甄姜想著下次見面絕不能再放過對方，就不再想這事情了。
至於這個女孩，先幫她找到父母吧。
……
突如其來的大雨不僅將籠罩在火海中的長社城覆蓋，也「波及」到了城外的曹操，乃至更遠的吳耎等人。
抬頭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吳耎若有所思。
早在察覺到雨滴的時候，吳耎和甄道就已經牽著大青牛轉回了之前曹操命人搭建的臨時營寨處躲雨。
只是這雨來得太快太急，出乎人的意料，也快過他們的腳步，所以兩人雖然躲避得不慢，卻還是各自淋了一身的雨，成了兩隻落湯雞，身形也俱是狼狽不已。
「這雨來得可真是及時，天助長社啊！」雖然沒鬧明白怎麼回事，看到遠處在大雨傾瀉下漸漸熄滅下去的火場，吳耎鬆了口氣，也長嘆了口氣。
甄道卻是不知想到了什麼，舔了舔滴到嘴角的雨滴，臉色微微一變，然後趕緊轉過身去看向身後。
「怎麼……」吳耎問詢的話語也在隨著她轉過頭去看到身後情景之後戛然而止，然後忍不住叫道：「宓兒！」
就見到剛剛在他們牽大青牛的時候看到還挺正常的女童此時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髮絲都濕漉漉的貼在額頭、臉上，身上的衣物也緊貼著皮膚。
她的身體更是趴在牛背上，聽到吳耎的呼喚也沒有反應，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吳耎大驚失色，趕緊一個箭步跨上前去，一把將甄宓從大青牛背上抱下來，然後看著懷裡她煞白的小臉，瞪大眼睛輕聲問道：「宓兒，你怎麼了？」
此刻的女童卻如何能夠回答他，甚至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體也是冷冰冰的觸感，若不是吳耎還能察覺到她的呼吸，險些都要以為她失去了生命跡象了呢。
「道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耎心急如焚，將甄宓小小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裡，雙手不住地在她背上和手臂上揉搓著，似乎這樣能夠讓她的身體恢復些溫度。
他深切地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不僅是無力去戰鬥，在這種時候同樣不知如何是好。
或許甄道有什麼好辦法？
「我……」
甄道猶豫了會兒，突然瞪了大青牛一眼，大青牛回了一個滿含委屈的眼神，它只是一隻小小的普通大青牛，哪裡知道怎麼回事？
甄道當然也知道這不關這畜牲的事情，而且她更懊惱的其實還是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甄宓的異常？
「吳大哥這樣是沒用的，把宓兒快放回大青背上，我再來看看吧。」
她嘆了口氣，雖然看到吳耎這麼緊張還是有些欣慰，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吳耎當然不會懷疑她，儘管心裡莫名有種一把甄宓放下就要失去她的擔心，還是聽話地將女童放回了大青牛背上，只是這個過程中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單薄的身體，心越發抽痛。
但他現在能做的，除了等著甄道給個回答，似乎就只能是站在青牛旁，用身體擋著外面可能會飄進來的雨了。
甄道也走上前去，她畢竟是甄宓的三姐，又怎麼可能一點兒擔心都沒有，只是相比於吳耎她知道的更多，更知道急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