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鳩佔鵲巢
「大人,大人,我家娃兒不懂事,大人您就高抬貴手饒了他吧。」
一邊手忙腳亂招呼著一樣跪爬著的麝香,朱母還一邊向朱達昌此時待著的地方爬去,與此同時的朱母,還在向那騎著馬的官爺們求饒著。
「來人,快快把這位老夫人和……,哎,這是干甚嗎?你們快都起來說話。」
「官爺,官爺,大人,大人,您老就高抬貴手,把我的娃兒放了吧。」
「這位老嬤嬤,本官不叫什麼官爺,本官姓馬名國柱,暫兼山西巡撫一職,你們都是本官的百姓,本官又怎麼會為難自己的百姓呢?起來起來,快起來說話,那個後生也起來聽本官的問話。」
這位自稱是山西巡撫馬國柱馬大人的官兒,此時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身大馬,按照普通百姓的理解,巡撫大人應該是一身文官的官衣兒才對,可是眼前的這位馬大人,卻是從上到下一溜兒明晃晃的戰時鎧甲。
那馬大人劍眉鳳目闊臉灰須,那馬大人皂靴金盔長劍壯臂,那馬大人一身的威風,這樣的馬大人,看得從小就文武不愛的朱達昌都眼暈。
「牛……朱大掌柜的的的的沒.……沒事吧?」
這時候看著場面終於是鬆了一口氣的朱達昌,卻是突然的聽到了吳掌柜那連巴磕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沒人的朱達昌,卻是在人群的許多腿之間,看到了爬窩在人群的腿林之中的吳掌柜。
此時的吳掌柜大汗淋漓,此時的吳掌柜面色蒼白,按說剛剛運動過的人應該是面色紅潤才對,可是此時吳掌柜的臉,還確實是一臉的白兮兮。
看著這樣的吳掌柜,朱達昌實在是想笑,也實在是感動,在朱達昌過去的歲月之中,好像沒有什麼印象有一個這樣對自己的人。
聽著馬大人的令站起來說話的朱達昌,此時實在不能顧及吳掌柜的了,給了吳掌柜的一個眼色讓吳掌柜站起來的朱達昌,便是調整了一下身形的、站好的、對馬大人作揖道:「草民一時衝動,驚擾了馬大人的儀仗,實在是罪該萬死。」
「那你是真想死嘞?」
「馬大人,不想不想,我娃不想死,我娃就是嘴欠,還……還望馬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就不要和他計較了。」
馬大人的一聲調侃,朱達昌根本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這時候站在朱達昌一旁的朱母,倒是又拽著朱達昌手的跪了下來。
此時神情剛剛有些平復的朱母,卻是又哆里哆嗦了起來,其實以前的朱母是一個做事乾脆利索的女人,可是在此時的朱達昌可能會遇到危險的時候,朱母卻是如此的小心翼翼。
「哎呀,你這老嬤嬤還有完沒完了,一會兒一跪的,還讓不讓我問話啦,算啦算啦,本官還是請你退出去吧,告你這老嬤嬤知一下,本官只是想問一問你兒一些事情,本官是絕對沒有心思怎麼樣他的,你可知否?」
「知否知否。」
「知否知否?是知還是否?」
其實朱母根本不知道知否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搞不清楚馬大人說話的意思的朱母,只能是一邊不停的點著頭,一邊重複著馬大人的話。
看朱母如此模樣,在人群之間腿林之中還窩著的吳掌柜,便是急忙爬過去的把朱母和麝香引了出去。
看著母親還是不停的看著自己,朱達昌便急忙追上朱母說:「娘,兒沒事,兒沒事,您老先出去歇著,兒一會兒就跟娘回家。」
安頓好朱母和麝香后,朱達昌便一五一十的把他所經歷的一切都稟報給了馬大人,聽得朱達昌所言后的馬大人,氣的一雙大手一直都在緊緊的握著劍柄。
即便是灰白的鬍鬚沒有震顫,即便是一嘴的鋼牙沒有咬碎,這時候的馬大人也是目露寒光。
「其他那些偷偷奪了古陶縣衙、殺知縣殺衙役、還盤踞縣衙做起了官的假官兵,其實都是些李自成那禍首留下的餘孽。
我這等一會兒便要把他們施以典刑砍頭示眾,不過那個給這幫餘孽引路而襲擾百姓的姦細,本官卻要問問他究竟為何禍害你家,來呀,把那個李家餘孽的走狗給本官拉過來。」
馬大人的號令剛下,朱達昌便聽到有人立馬的鬼哭狼嚎了起來,沒一會兒的工夫,那個昨天還一直和朱達昌對著乾的泥腿子,便是被兵丁拖倒在地的拉了過來。
「那些李家餘孽已經跟本官交代過,是你幫著他們搶了好幾家的富戶對吧?」
「小人.……小人冤枉啊,小人沒有……」
「沒有?這中間如果沒有你的指引的話,那些李家餘孽又怎麼會去搶一個賣牛肉的小戶人家,你究竟是和這位後生有什麼恩怨,要你對這家人下如此的毒手?」
對於那泥腿子燒搶郭家一說,朱達昌也只是聽過吳掌柜的一面之詞,也就是吳掌柜的那麼一嘴,在犯人群里看到這個泥腿子的朱達昌,心裡便是被浮想聯翩沖瘋了頭腦,不過這時候在馬大人的面前的朱達昌,卻並沒有認定家裡的災難一定就是這個泥腿子找人乾的。
然而馬大人卻好像是十分的確定這一點,已經把泥腿子從犯人群里揪出來的馬大人,盯著那泥腿子的眼神簡直能殺人,嚇得回著馬大人話的那泥腿子,不知不覺便尿了褲子。
「大人,大人啊.……,小的只是看不慣牛小……朱達昌整天的裝爺,小的實在是看不慣他朱家都倒了還能有命娶那郭家的閨女,還能繼續的在小的面前喝酒吃肉裝爺,大人,是我指使那些歹人說郭家很有錢的,其實……」
「其實什麼?說。」
「其實郭家也沒什麼大錢,也就是比我們這些力巴人強很多罷了。」
「小肚雞腸的東西,不知好歹的東西,心胸狹窄的東西,你不僅燒搶了人家的鋪子,還燒搶了人家的院子,你連人家家裡的鍋碗瓢盆都不放過,你實在是太不要臉了,你……」
「大人大人,您老冤枉小的了,小的絕對沒有拿過郭家的什麼鍋碗瓢盆兒,小的只是給那些歹人們帶了個道兒罷啦,大人,小的都這樣了,哪還敢跟大人不說實話……」
這時候的馬大人,說起話來是器宇軒昂英氣逼人,這時候的泥腿子,回起話來是急急忙忙哆哆嗦嗦,此時兩個不同處境的人,簡直就像是閻王和小鬼在同台唱戲一般。
「好好好,本官也不和你啰嗦,你現在的這些罪過也就夠了,來呀,把他給本官亂棍打死。」
這時候馬大人指使兵丁的話,說的是那麼的輕描淡寫,可是聽到馬大人這樣說的那個泥腿子,卻是嚇得渾身抖顫磕頭如搗蒜,等那泥腿子被兵丁拉起來的時候,那泥腿子已經是暈過去咯。
看著那泥腿子的這個樣子,朱達昌的心裡其實也很不好受,畢竟都是在酒肆里常見常嘮的酒膩子,看他混到如此的地步,這時候的朱達昌,直想站出來救那人一命。
「大人,他和草民畢竟……」
「收起你的畢竟吧,這個鬼即便是在你這裡罪不至死,可在大清律里的勾結外敵面前,卻也是罪該萬死不可留他,你這後生這裡的這點事,本官也就是順便讓你解解氣罷了,快快帶著你的娘親回家吧,這裡一會兒會血么拉糊的,你們還是不看為好,快快回家去吧。」
就這樣,馬大人帶著遊街的隊伍開拔了。
看著已經慢慢開移的遊街人群,朱達昌、吳掌柜和朱母婆媳倆,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此時很多計劃著看熱鬧的百姓,卻是並沒有因為馬大人對朱達昌的囑咐,而罷休了他們那喜歡獵獲他人痛點的樂趣所在。
在他們看來,接下里在刑場的宏大場面,是一場比戲台上的戲更加精彩的演繹。
眼裡無光肚裡無糧的他們,卻是不想錯過這數年難得一見的大場面,一路上跟著囚犯隊伍走向刑場的他們,還期待著一會兒回家給家人鄰里們講趣聞軼事呢。
看著遊街的隊伍已經遠去,應該算是報了毀家之仇的朱達昌,卻是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今天的天氣很暗很陰,是那種陰森森的陰。
現在本來應該已經是臨近春暖花開的時節,看了一眼天空的朱達昌,卻是一點暖意都沒有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