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喝酒喝酒
這一天,裴雲嵐收工比較晚,正好和爹爹下班的時間差不多,她沒去太僕寺門口而是在右掖門附近等爹爹。
一個穿著綠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似乎認出了她,朝著她走了過來。裴雲嵐不明所以,但見他的表情還算和善,恭敬地行過禮靜待下文。
「裴待詔吧,在下是太僕寺丞林勤順。」
「林寺丞。」原來是爹爹的上司。
「內子和小女久聞裴待詔大名,一直想要見見裴待詔,不知裴待詔明日是否有空來家中用頓便飯?」
「當然有空了,這是在下的榮幸。」裴雲嵐笑著答應了。
「裴待詔爽快。」
和林寺丞客套完,父親才出來。裴雲嵐把方才的邀請和父親說了,裴父無奈地說,他一直在推脫,可還是讓她碰上了。
「何必呢,應酬同僚上司也很重要的。再說了,吃頓飯而已嘛,家裡還省得開火了。」
裴父還是覺得很抱歉,做父親的還要麻煩女兒。次日,裴家父女提著禮品去了林府。林寺丞把晚宴安排得很豐盛,林夫人很熱情又是個海量,灌了裴雲嵐不少的酒。林小姐也肖似其母,爽朗大方,問了不少關於作畫的問題。
這種場合對裴雲嵐來說不算問題,裴父也第一次見識到了女兒還能這樣遊刃有餘的與人交際。賓主盡歡,父女兩個踏月歸家。自此之後,裴雲嵐攜父參加了太僕寺諸位長官的大小家宴,她甚至給每家的菜色評了星,而且酒量也再度見漲。
幾乎隱形的裴家親戚也突然冒了出來,桑葚應付得很好,她沒給任何人開門,只讓他們把名帖從門縫裡塞進來。
「反正我年齡小,一個人守家不敢隨便開門,他們也說不了什麼。」
裴雲嵐表揚了桑葚,又猜到了這些人的用意。她請父親邀請了這些裴家親戚,在福香樓設宴招待他們。果然,他們聞風而來是為了借錢。每個人都在哭窮,每個人都把她看成了財神爺。
「借錢可以,立個字據吧。」
桑葚把準備好的紙筆拿了出來。
「字據?都是血濃於水的親戚,何必呢?」
「是呀,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大侄女也太見外了。」
裴雲霄心中鄙視這些人,裴雲嵐則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道。
「親兄弟明算賬,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立個字據我也安心。畢竟,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我們兄妹之間借錢也是要立字據的。」裴雲霄很配合的演起戲來。
裴雲嵐摩挲著雪白的宣紙道:「各位不願意,莫不是想借了不還,純粹上我這兒打秋風來了?」
「咳咳,哪裡哪裡。」
「大侄女說笑了……」
裴父只是笑,默認了女兒的行為。居心不良的親戚們碰了個軟釘子,也明白了裴雲嵐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愣頭青,實在是狡猾得很。
宮老闆給她打了個五折,裴雲嵐倒是很抱歉地說以後不能再給他新畫了。宮學吉不以為意,還說自己手頭上的畫已經升值了。
應付完這些人,徐觀洲的請帖也來了。
裴雲嵐戴著黑色襆頭,穿著墨綠色缺胯袍,站在船頭欣賞著早春景色。巧的是徐觀洲也穿了綠色系的淺碧色袍子,坐在小桌前給她溫酒。
「今年好像比去年暖和些。」
「是嗎?那,酒就不溫了。」
裴雲嵐轉過身來,看著酒瓶搖搖頭:「還是喝熱的好。」
她也坐了下來,揀了顆橘子剝了皮,掰的第一瓣先遞給他。分著吃過橘子,酒也溫好了,他才拿出香盒來。
「這是什麼香?」
「返魂梅。」
「噢,聽起來很仙風道骨。」
香丸上裝飾著金箔,徐觀洲告訴她要用隔火片將香丸與燃燒的香炭隔開,使香丸的氣味徐緩散出,這樣才會完全沒有燥氣。
「隔火片、香炭……徐公子好人做到底,再送我這些物件吧。」
「好啊。」
「我只要貴的,不要對的。」
徐觀洲笑著應下了,裴雲嵐喝著酒又把橘皮丟進了酒爐子里,他起身洗手坐在琴案前開始彈琴。他低吟淺唱,似乎不想讓不相干的人聽到。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裴雲嵐默默地聽著,上次沒聽懂月出之後她便努力補習了詩經,不再需要徐觀洲給她解釋了。
原來,她的心情不需說他也知道。
裴雲嵐閉上了眼睛,她慢慢地飲著杯里的酒,直到眼中的潮汐退去她才重新睜開眼睛。她恢復如常,待他彈完又討了樣東西。
「我看,你該跟顧舍人換換外號了。」
「那不成,望津的琴比我好多了。」
「大名鼎鼎的洗墨公子賞我副墨寶吧。」
「寫點什麼好呢?」
裴雲嵐垂下眼瞼,道:「就寫《鸚鵡賦》吧。」
「那我再多送你一隻會說話的鸚鵡,如何?」
裴雲嵐抬起頭來拒絕了:「不成,鸚鵡太金貴了,我買不起鳥食。」
「確實,鸚鵡要嬌養,望津小時候養死了好幾隻呢。」
酒爐子里的溫水微微翻滾著,小船平緩地行於洛水上,洛陽城的楊柳已經長出了嫩綠的新葉,這個春天,的確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