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崇訓殿待詔
不知不覺,冬季已經進入了尾聲。
休沐在家的顧望津約了徐觀洲來醉仙樓喝酒。
聽過幾支曲子,酒菜也吃到了一半,顧望津讓樂工退下。他站在雅間門口看了會醉仙樓大堂中央高懸的野陵寓客的萬民圖,不由得搖頭道。
「想不到啊,裴妹妹還真是深藏不露。」
他隨手關上了門,又說他給她發了請帖但被婉拒了,徐觀洲只是默默地喝酒聽著。顧望津坐下,輕笑著說:「本想做個和事佬,讓你們重歸於好的。」
顧望津給他斟了一杯酒,語氣依然輕鬆但目光卻很認真地看著他:「你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
徐觀洲放下酒杯,嘆了口氣,然後盡數告訴了他。
顧望津聽完笑了。
「陳蓮甫此人見利忘義,貪圖名利富貴,說得話不盡不實。裴妹妹的人品,自然不會跟他計較,至於什麼做妾,什麼待價而沽,那更是純屬放屁。我想,你肯定也心知肚明。」
顧望津的手指點了點他的胸口:「其實,你氣得不是她和那人有過婚約,而是她不願意給你任何承諾。你也不想想,你之前是怎麼對待人家的。我要是裴妹妹,也不會答應你,還會覺得你腦殼有問題。」
「咳。」徐觀洲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
「再說,你們兩個家境懸殊,一個天一個地,堂堂徐大都護的二公子,就是娶當朝公主都綽綽有餘,她一個太僕寺掌固之女,敢隨便肖想你嗎?大長公主還好說,你父母會同意她進門嗎?尤其是你母親,那可是最看重門第的一個人。怕是你自己都沒什麼信心吧?」
「最關鍵的問題是,裴妹妹她心裡有你嗎?」
「所以呀,你氣得不是她,而是你自己。」
徐觀洲啞口無言,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戳中了要害。
仔細想想,還是自己太輕佻了些。覺得自己喜歡就要告訴她,卻全然不顧對方的處境和想法。她為什麼願意答應陳蓮甫,除了喜歡自然也有門當戶對、彼此相熟這一層。
他竟忘了最要緊的東西。
而且,他也很害怕裴雲嵐的心裡還有陳蓮甫卻沒有自己吧……
顧望津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話他聽進去了,又提點了他如何哄好女孩子的方法。這些,徐觀洲倒是沒怎麼聽。
喝過酒,回了家,靜言在大門候著他,故作神秘的告訴他裴雲嵐差人送了東西來,已經擱在他的桌上了。徐觀洲的腳步不由得加快,書案上擱著只細長的禮盒,打開來卻只有一小捆松枝。
拿起青翠油亮的松枝,徐觀洲笑逐顏開,讓靜言把青釉長頸瓶找來。靜言小聲嘀咕著,收到這個有啥可高興的?知道緣故的長嘯打心底里為少爺高興。
松枝擺在了他的案頭,徐觀洲聞著淡淡的松針氣味,想好了回禮該送什麼。
二月初一,裴雲嵐穿著乍眼的緋袍進宮。
皇帝下了早朝回了御書房,裴雲嵐跟著一名小公公走了進去,她叩頭謝恩,低眉斂目很是恭順的樣子。
「這官服你穿著還挺合適,你山水畫的不錯,就給朕把周孟簡的《雁盪行旅圖》臨摹了吧。」
「是,微臣遵旨。」
「劉孝良,你去庫房裡把畫取來吧。」
「是。」
裴雲嵐跟著劉公公去了崇訓殿,路上他告知了她的工作內容和注意事項。皇帝求質不求量,讓她耐下性子慢慢畫好。崇訓殿的幾個宮女公公早就等候她的大駕了,他們帶著幾分好奇打量著這位女待詔。裴雲嵐也不在意,把這副畫鋪好,開始磨墨,琢磨如何下筆。
瑞香聽到了很多關於這位女待詔的傳聞,她想象中的裴雲嵐有很多樣子,卻不是現在這般清瘦文弱的模樣。她很安靜,幾乎不說話,除了吃飯喝水便一直伏案作畫。對待他們這些宮人也是客客氣氣的。時間久了,她不免覺得傳聞在誇大其詞。
她不懂畫,沒見紙上有什麼進展,反正聖上不著急那就慢慢畫唄。
桑葚也發現小姐最近不太對頭。
總是睡不著,經常看著那身官服和魚符嘆氣。既然小姐睡不著,那她也不睡了陪小姐聊天。裴雲嵐沒有拒絕小丫鬟的好意,讓她把鋪蓋鋪在羅漢床上。桑葚裹著被子坐著,裴雲嵐拿起了針線有一搭沒一搭的繡起了帕子。
「小姐,你為什麼不開心呢?做大官不好嗎?」
「做官很好嗎?」
桑葚想了想,道:「當然好啊,不然少爺為什麼要考科舉呢。」
「嗯,有道理。」
「所以小姐不要不開心啦。」
「我儘力。」
桑葚打了個大哈欠,聊著聊著她就先睡著了。裴雲嵐把小丫鬟放平,給她掖好了被子,無憂無慮的睡容讓她很是羨慕。是啊,做了官應該高興才是。
可是,自己這個官,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雖無品軼,卻有俸祿;雖不入翰林書畫院,卻又偏偏賜了緋袍魚符。還不是自己名聲太過,處理不好容易有損聖譽。所以皇帝就把她高高架起,又放在眼皮子底下,既賺了清正廉潔的名聲,又能防止自己再次惹是生非。
其實還有更簡單的辦法,比如把她隨便嫁給某個人家。至於為什麼沒有,也許是惜才之心?
只是,臨摹名家之作,少則三五年,多則十來年,是細水長流的水磨工夫。皇帝下旨禁制她隨意畫畫,所以,裴雲嵐和野陵寓客都死了,活著的只有崇訓殿待詔。
她豈能不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