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雲嵐的右手
裴雲嵐很久沒來過京兆府了。
這一次的目擊證人是個膽小的小姑娘,一看見五大三粗的趙纖就怕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沒辦法只好請裴雲嵐前來協助。裴雲嵐換了女裝,和顏悅色的詢問著相關細節,等到趙纖都畫好,天已經擦黑了。
「我送你回家吧。」宋瀟道。
「不用了,正好我散散步。」裴雲嵐寫道。
「好吧,喏,工錢。」
裴雲嵐無聲地哈哈一笑,收下了錢袋子。
出了京兆府,裴雲嵐叫了一匹驢子代步。她望著天空中堆著連綿起伏的雲朵,炊煙升起,傳來了陣陣飯菜香,走到洛水岸邊,又變成了花香果香脂粉香。
當她知道自己的喉嚨可能再也好不了了的時候,不難過是假的。可是,她看到家人朋友都在替她憂心,彷彿天要塌下來一樣。她一邊安慰他們一邊想,其實變啞了也沒這麼可怕吧。不能說話,也可以寫字加比劃嘛。
方法總比困難多。
驢子出了南市,她便停下付了錢,離尊賢坊不遠了她想走一走。
她嘟起嘴吹起了口哨,斷斷續續的紅河谷,聽起來有點寒磣。嗯,既然閑著,要不然學個樂器?學什麼比較簡單呢?笛子?
「閣下,可是裴雲嵐待詔?」
裴雲嵐回過神來,路中間站著一個紅衣男子。那紅是血液乾涸凝固后的暗紅,看上去極為不潔。他戴著一頂烏黑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莫非是傳說中的遊俠?
裴雲嵐點點頭。
紅衣男子歪起一邊嘴角,邪魅一笑。
他的身法快如閃電,裴雲嵐沒看清他是怎麼出的招,一陣劇痛傳來她便倒在了地上。
她的右手,被他的匕首洞穿了,血,汩汩的流著。他拔出匕首,裴雲嵐無聲地大叫,他揮向她的左手。
「叮……」
紅衣男子擋掉了飛來的短刀。
徐觀洲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紅衣男子見好就收,立刻撤離。徐觀洲本想追上去,可是裴雲嵐抓住了他的袍角。他蹲在地上,裴雲嵐喘著粗氣,不停地冒著汗。他扯開自己的衣袍,先給她包紮止血。裴雲嵐的臉色越來越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送你回家。」
她點點頭。
他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裴雲嵐合上眼安心地倚在他懷裡。他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裴雲嵐,他吩咐長嘯拿他的名帖讓錢太醫到尊賢坊來。
他大步走向裴宅,裴宅的下人見一陌生男子抱著二小姐很是驚訝,又見她包成粽子的手便知道出了事。
「裴待詔的居所在哪兒?」
「您跟我來。」
他跟著下人到了她的院子,他把她輕輕地放在床上。她這才睜開眼,他輕撫著她的頭說你回家了,不要怕。
「小姐,你怎麼了……」桑葚慌了神。
「去打一盆熱水來,再找些乾淨的細布扯成條。」
「熱水,細布,奴婢知道了。」跟著裴雲嵐久了,桑葚也學會了遇事不能慌。
裴家人這時也趕了過來,裴父坐在床邊,問她痛不痛,裴雲嵐勉強笑著搖搖頭。杜詠齡問裴雲霄,該請哪家的郎中比較好。
「少夫人不用急,我已經去請太醫院的錢太醫來了,他最擅長金創外科。」
「有勞了,徐公子,借一步說話。」裴雲霄略有些冷淡的說道。
二人出了內室,走到了院子里,裴雲霄用審視地目光盯著他,問雲嵐是怎麼受傷的。徐觀洲說自己在南市的酒肆喝酒,正巧遇見了騎驢歸家的裴雲嵐。他結了賬追出去想要打個招呼,就看見有一個男子持刀傷了她。
「此人,不是一般的歹徒,而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一身血衣,烏金匕首,正是天下排名第三的血衣刀客朱藏劍。」
「殺手,為什麼要來殺雲嵐……」
「大概是受人所託。」
「此人排名第三,那價錢一定很貴吧。花重金對付一個小小的畫師,該是有多恨之入骨?」
「喪心病狂。」
「不過,徐公子,你和舍妹到底是什麼關係?」
「莫逆之交。」
裴雲霄的目光依舊沒有放鬆:「今日徐公子救了舍妹,在下感激不盡。可我希望,徐公子以後不要再有任何有損雲嵐清譽的逾矩行為。」
「是,請裴公子放心。」
「進來用杯茶吧。」
「好。」
錢太醫匆匆趕來,先處理好她的手傷,又開了內服的湯藥。幸好殺手的匕首沒有淬毒,若這幾日都沒有發燒,就說明病情在好轉。錢太醫又留下了外用藥粉,說他明日再來。
杜詠齡付了診金,裴雲霄送錢太醫出門。裴父靜靜地看著徐觀洲守在女兒的床邊,站了一會兒,他便也告辭了。
他要做的事有很多。
「爹,您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守著。」杜詠齡勸道。
「好,那就辛苦你了。」
裴雲霄扶著裴父回去,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讓他們夫妻倆照顧好雲嵐。三更天,杜詠齡回到卧房,裴雲霄獨坐在書案前還沒有睡覺。
「你怎麼回來了。」
「我來拿件衣服和書。夫君睡不著嗎?」
「詠齡,如果,雲嵐是個男子,你是不是就會嫁給他了?」
「為什麼這樣問。」
「我身為裴家長男,既不能支撐門庭,又不能護佑妹妹。百無一用,一事無成,我裴雲霄太無能了。」裴雲霄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雙手抱住了頭。
杜詠齡攬住了丈夫,柔聲說道:「父親年邁,妹妹又病了,現在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刻。」
裴雲霄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她愈發用力地抱住他,她心中亦充滿了酸楚。可是,此刻她不能軟弱,她要做他的支撐。
也要做裴家人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