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燒尾宴
李忠達在書房坐著,翻看著桌上剛送來的一份請柬,嘆息了一聲。他本來並沒有打算和兒子生氣。他也知道兒子落第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老實說若是兒子真的考上,他反倒要擔心兒子徇私舞弊,禍及家人。
然而當他見到兒子那副樣子,臉色卻不由自主陰沉了下來。
他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像個市井粗人那樣挽著半截袖子,滿頭滿臉都是汗,袍角上還沾著從灶台上蹭得灰,李忠達不由得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李白垂著腦袋,低眉順眼地喚了一聲:「爹。」
「啪」一聲,李忠達把桌上那張請帖重重摔在李白面前,冷冷一聲嗤笑:「別人養得好兒子,我倒是也養了個好兒子。」
門外忽然闖進來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高舉著雙手,奶聲奶氣地叫李忠達:「爹爹,爹爹。」
看著自己老來得來的這個幼子,李忠達露出幾分慈父的柔和:「爹爹在罵你這個不爭氣的哥哥。」
「元兒、元兒,別打擾你爹爹辦公事。」曹艷娘隨著幼子進來,慌忙把幼子引了出去。
李白測過身去撿起那張請帖,正好對上曹艷娘捂著嘴偷笑的神情,曹艷娘見李白髮覺,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急急忙忙把親生的幼子抱出去。
看了請帖,李白終於明白了爹為何會如此生氣。那是來自於李忠達在朝堂上一個不大對付的同僚——尚書左丞張大人的請帖。
請帖上客客氣氣的寫著,恭請李大人並貴公子李白駕臨張府寒舍,參加張大人犬子張玉卿的燒尾宴。張大人的犬子張玉卿,徼幸中了進士科第三名,也就是民間通俗所說的——探花郎。
探花郎年年有之,倒也不奇,只是這位張玉卿公子,與李白恰恰是同一年生人,若是仔細論起來,張公子還比李公子小了足足三個月,二十歲便考進前三甲成了探花郎,說一句古今罕見的少年奇才也是不遑多讓啊。
唉,相比於人家張大人生了這麼個好兒子,李忠達前兩天在朝堂上與張大人唇槍舌劍佔了兩句上風的事簡直不堪一提。
李忠達的臉色正陰晴不定,李白卻又走神了,他的心思全都落在了「燒尾宴」那三個字上。
這燒尾宴在大唐可不是人人都能舉辦的,傳說鯉躍龍門,要經天火燒掉魚尾,才能化為真龍,故而士子及第新官上任,宴請前來慶賀親朋的餐宴名之「燒尾宴」。
這燒尾宴的菜式也是大有講究,山珍海味,水陸雜陳,只算點心便有二十幾樣,金乳酥、玉露團、御黃王母飯、通花軟牛腸、光明蝦炙,每一樣都是難得的珍饈。
李白想著,口中不禁吱吱作響,他想著自己雖被父親責罵一通,可是晚上能享受到這樣美味佳肴,說不定還能趁機偷師,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李白心裡正打著算盤,李忠達一揮袍袖:「你就不要去了,老夫可不願意在他張敞面前丟這個人。」李忠達抬起眼皮掃了兒子一眼:「明年你要是不能榜上提名,老夫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孽子。」
李白如遭雷擊,失望地垂下了頭。
李忠達前腳剛出了府門,後腳杜浩然便來找李白。杜浩然的父親杜大人同樣也去參加了燒尾宴,自然也沒給自己不長臉的兒子好臉色看。杜浩然知道李白定然和自己同病相憐,何不一起去平康牡丹坊喝酒解悶。
街道上熙熙攘攘,白日里的長安城一百零八坊自然是熱鬧非凡。不時傳來買賣的吆喝聲。科舉考試對讀書人而言大過天,可是對於大多數長安城市井百姓而言,科舉考試不過是讓他們多賺一些食宿費用的好時候,至於其他的,連談論都不知從何談起。
「我說這新晉的探花郎沒準是個書獃子,我都不記得有這麼個人,可見他整日里除了讀書,甚少出門吧。」想到自己有個已經考中進士的哥哥在朝中撐著,爹明明在仕途上對自己沒什麼期待,卻因為這位探花郎數落把自己一通數落,杜浩然免不了氣悶。
沿街買炊餅的小販見了李白分外親熱:「這位公子,您可是熟客,這剛出爐的胡餅撒著白芝麻,金黃酥脆,您要不要嘗嘗?」
李白擺擺手,望著杜浩然微微苦笑:「浩然兄,不瞞你說,我時時在想,若我不是官宦子弟,只是長安城裡一個走街串巷的販夫走卒,逍遙自在,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得了吧。」杜浩然輕蔑一笑,「這些人賣一天苦力,能掙幾個銅板,算哪門子逍遙?我也想逍遙自在,可是逍遙是什麼?是鬥雞走馬,紙醉金迷。吃最新奇的珍饈美味,還有啊——」杜浩然湊近李白拉長聲調:「夜夜笙歌,睡牡丹坊最漂亮的美人。」
李白早就習慣了杜浩然花花公子的做派,也不搭理他,二人一路來到平康房中最出名的妓館牡丹樓。